身上带着一股幽幽的茶香。
而自己的身后,已经升起面目全非的千军万马,看不清面目,却能知道他们狰狞着从四面八方奔过来,要夺走她的性命。
就连天上都是箭落如雨。
她无路可退,唯一的选择就是跨过了那边界。
跨过去,就能避免灾难和杀戮,避免万箭穿心而死的结局;就能人剑合一,免除苦难,忘乎生死,放弃一切不值一提的鸡毛蒜皮,让这剑将为了天下苍生而舞动。
到那时候,不会被仇恨煎烤、灼烧,不会为了爱恨痛苦、忘我,不会觉得人生难以圆满,为之而甘尝苦与辣。
化成史书上一个无足轻重的皇后吧。
屁。
——怎么可能忘却生死!她难道不就是为了复仇而来的吗!
陈阿娇忽然大呵一声“去死”,手中的鞭子高高挥起,整个人像是要劈开天地一般,睥睨万物。
楚服口中飞快地念咒,提剑对上她这一招。
却不料阿娇这一击重重落在旁边的墙上,溅起飞灰和草梗。
剑气覆水难收,直直打在阿娇的肩膀处。
嫩草的气息灌入鼻腔,疼痛拉回了她的神志,也夺走她的力气。
史书工笔,关不住她的热血。
哪怕是十年、二十年、一辈子又怎么样?
她还是会在下一辈子找到自己的归宿。
手中的鞭子当啷落地,而后双腿一软,倒在楚服身边。
原本那滔天的血气倏的散了,眼前的幻象也剧烈抖动,化成了泡影。
陈阿娇咽下喉里些许腥甜,拉着楚服的脖子:“你过来点。”
楚服以为她要报复自己,还是听话地凑近了,感觉自己的嘴唇被什么东西舔了一下,紧接着一截舌头探进来,轻轻在她的齿列上轻轻的扫过。
原来是嘴里的糖已经化干净了,很甜。
舌也很热。
“很甜,给你尝尝。”
楚服惊魂未定:“你刚刚——”
陈阿娇回味了一下,评价道:“嗯,有种要升天的滋味,嘴里的糖都没味了,能淡出屁来。”
楚服忽略了她刻意为之的俏皮话,拉着她的手仔细把脉。
阿娇只好正经坐在她的怀里,皱眉回想刚刚的情景:“刚刚像是白日梦,有人催我现在去死,就不用忍受之后反叛的痛苦了。唔,那人身上有安神茶的味道。”
即便是神医也难以做到一副药就药到病除,已经许久不吃的茶怎么会有这么持久的威力?
除非——
楚服只恨自己当初没有跟妹妹一起好好学巫医,只能又仔细把了一会儿,得出一个自己都不怎么信的结论:“也许是你的灵根当年就已经通了,因恨而生了心魔,被安神茶影响。”
陈阿娇原本就不想修行,高高兴兴的揽住她的脖子,一起跌进旁边的秋千里:“心魔不是越想要得到什么,越会遇到什么?我的心魔居然不是楚服,好奇怪哦,是因为我已经得到你了吗?”
像是完全不在意自己曾经那会淹没自己的绝望和自毁。
尽管已经极尽亲密,楚服还是被她的情话逗红了脸,脸红脖子粗地装正经:“心魔对修行之人有害无益,还是尽快除去才好。”
“哦,”陈阿娇.点了点她的嘴唇,笑问道:“那是不是证明,我配得上你了?等离开宫,就是可以和你一起去修行了?”
像是没在等楚服的回应,她又凑近了,轻轻在她的唇角黏黏糊糊地烙下一个亲吻:“你有没有好好尝啊,真的很甜。”
阿娇亮晶晶的眼睛,像是一对上好的琉璃,望进楚服的眼睛。
却看的她的阴暗、她的狼狈,无处遁形。
“……很甜,好吃。”她低声说道,声音有些喑哑。
阿娇却笑了:“我怎么忘了,你这个小骗子根本就不喜欢甜的。”
配得上。
小姐居然会说出这种话么?从头到尾,难道不是她在努力地配上小姐么?
即便多少次爱意,似乎都没有这一句轻飘飘的配得上来的沉重。
楚服是陈阿娇的仆人,是她的玩意儿,是陈皇后的附属品,只不过是有幸得到了一点真心。
陈阿娇的人生那么精彩纷呈,却还是会想尽办法给她安排更好的职位,让她更好地陪在自己的身边,有尊严地活下去。
像刘嫖安排小时候的阿娇那样尽其所能,还给她讲自己遇到的一切红尘琐事、朝堂斗争,带她看世间百态。
还会记得她的喜好。
而今,阿娇仍然坐在她面前,神色认真:“我说,凑热闹、吃甜食这些东西,你不喜欢就不要勉强自己了。我在这儿一个人关着就是了,不想拉你陪我一起不开心。”
“而且啊,”陈阿娇神秘兮兮地凑到她耳边,兴味盎然,“我已经找到好玩的了。”
她的呼吸软软地打在耳边,楚服忍不住靠近,把她甜腻的舌尖吮在口中,把残存的糖全都掠夺,而后又探入她的唇中,勾着一点火漫卷。
阿娇听见楚服混着细微水声、含混不清的声音:“我没有因为你而改变自己,只是为了讨你一点欢喜而已。”
这许多年过去,哪怕已经无比亲密了,“最懂礼数”的丫头还是难以主动跨越了“勾.引主子”“勾.引皇后”这个道德门槛。
直到进了长门宫,她和阿娇的位置完全倒错过来,由楚服来讲述外面的喧嚣和熙攘,讲自己见过的凡人种种。
死过一次,复又重生,几十年过去,楚服今日才体味到一点所谓夫妻,举案齐眉,相敬如宾。
她不满足于仅仅是和她的名字挨在一起,或者是头并头肩并肩躺在一起。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之外,她还想“与子同仇”、“与子偕行”。
卫子夫又用了些手段,重新坐稳了皇后的位置,让钩弋夫人的孩子安安稳稳地降生,又主持了被诬为巫女的几个小主的超度和祈福。
开春后天气变暖,陈阿娇也随着春风躁动起来,换上一套宫女的衣服,就趁门卫不备,踩着砖瓦,从长门宫翻了出去。
她头上扎着一朵小小的白花,准备去参加卫子夫在皇后宫里的祈福仪式。
现在开始,她开始不再是陈小姐、陈皇后、陈废后,而是她自己了。
*
童谣任职内务府之后,夏书禾也很快从江南回来。
她在江南是为了躲灾的,临走前江充笑她“做贼心虚”,还说她要是在江南待得高兴了就找个人嫁了,不要回来的才好。
夏书禾的确不能坐以待毙,但行礼人手全都没带,又无从下手。
于是只能买下几家小布坊,又几经转手,渐渐合成一个大的,手里也攒下些银两来,想着要是能回去,就找人转手。要是回不去,也算有点事情做。
没想到这生意居然还真就给她做起来了。
她新出的样式全都是京城的时兴样式,十分抢手,江南女子争相购买。
江充的事情平息后,夏书禾也被证明了清白。
皇帝急诏,请人来带她回京,并以王侯之礼相待。
众商贾又看出她马上又要回去平步青云,急忙来谄媚,想要帮她经营,只收薄利。
她只得又多留了几日,安排了自己放心得下的几个姑娘做主,连人带布坊,一起托付给了当地的太守,这才班师回朝,正巧赶上卫子夫的祈福仪式。
【作者有话说】
终于要到大结局了…后面可能都是这种比较长的方便我这个小废物叠情绪大家可能看的也会舒服一点(轻轻跪下)本来还想写一点奇怪普雷的现在只能扔到福利番外了orz
第83章 揭开帷幕
◎大结局倒计时1◎
众妃嫔、四院四局的女官们,凡是幸免于难的,无一例外都到场,为亡魂祈福。
卫子夫还在殿内准备,没有出来,于是众人在殿前叽叽喳喳,显得这暖春都热闹。
陈阿娇戴着宫里烧伤后用来遮面的面纱,混杂在皇后宫的宫女中,看到夏书禾进门却不能上前,只敢远远地看。
夏书禾和童谣一同进门,赶着去卫子夫身边请安。
童谣则察觉到了她的目光,朝她招了一下手,装模作样地喊道:“我今儿个没带近侍。那个宫女,别看了,就是你,就是你,过来近身伺候我。”
说完,就带着阿娇去了殿内。
几个人见她从长门宫里跑出来,居然也不惊讶。
赵书菀问道:“楚服呢?这么大的场合,你们居然也会分开。”
阿娇摆了摆手:“开春了忙得很,抽不开身。”
赵书菀撇嘴:“什么事情能比陪着你还重要,你说是吧,夏书禾?”
夏书禾背对着她们,正陪着嫔妃聊天,只留给赵书菀一个满是簪子、富丽堂皇的后脑勺:“……”
阿娇笑眯眯地:“用不了多久你们就知道啦。”
童谣不知道从哪儿又飘了过来:“还是不把你放在最重要的地方,不像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