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地一声响指,桌案上烛光赫然扑灭,眼前一片黑暗,唯有窗外丝丝月光,在屏风上倒映少年半举着的手,五指修长。弄灭火烛后,秦砚珩收起手安稳闭上眼睛。
留下洛卿龄独自一人坐在原地,看着屏风后的那道黑影,耳边如何也忽略不了他的呼吸声。
秦砚珩一如初见时那般矜贵中带着几分慵懒,便是连灭灯也是一副傲慢的样子,让洛卿龄不禁想到京中的传言——秦砚珩其实是下凡历劫的仙人,所以才能成为道仙在人世唯一的徒弟,真真是金枝玉叶小殿下。
而这位小殿下此刻正与她同宿一间厢房,二人一同进出数日,一如民间普通夫妻那般,让她有种与秦砚珩成了婚的错觉。
洛卿龄摸不清楚秦砚珩对她是何心思,她有时觉得秦砚珩的行为过于暧昧,有时又觉得他不过只是入了戏,想要在人前好好扮演衡扬这个角色,弄得她不知如何开口。
她定是想弄清楚秦砚珩的想法的,若他不喜欢她,待解决了父亲的事后她便回到边疆,永不打扰他。
可若他喜欢她呢?
洛卿龄轻叹一声,撇了撇嘴。眼下她不过是一个罪臣之女,父亲被贬到边疆数年,洛家此前再如何繁盛此刻也比不过京城内任何一个官宦之家,皇后又怎会同意秦砚珩娶她为正妻。
容安亲王的正妃,定不能是个有黑点的,她与秦砚珩怎么想都无法修成正果,倒不如将这份心思藏起来,就当没这回事儿。
思及此,洛卿龄强迫自己移开视线,起身回到床榻上。这间客栈被褥较轻,几天前她盖了一夜后险些染上风寒,第二日秦砚珩急忙令小二换了一张绒毯,眼下被窝里舒服得紧。
呼吸渐渐平静,被褥上曲线妙曼,洛卿龄翻了个身睡得很安稳。
屏风外。
那双狭长的凤眼不知看了她多久,直至屏风上的那道丽影随着呼吸微微起伏,确定洛卿龄已经睡着后,秦砚珩终于有了动作。
第75章 江南行愈发心动
长靴踩在软垫上,腰间玉佩随着秦砚珩起身的动作轻轻摇晃,却一点声响也无。
他站在屏风前做了半日的思想工作,最后还是耐不住内心的骚动,只见秦砚珩长腿一迈,绕过屏风径直来到床榻前。
床上,洛卿龄半裹被褥面朝外侧躺着,许是因着夏夜闷热,她微微张开嘴巴,藏在被褥里的手蓦地一推,厚重的被褥随即翻开,露出她散乱的衣襟,脖颈雪白一片。
秦砚珩喉结滚动一瞬,只见他蹲在床前,食指搭在洛卿龄微张着的下唇,用了些许力道下压,红唇在他手里张开,露出里面整齐的白齿。
洛卿龄睡得香甜,全然不知来人的举动。
见状,秦砚珩愈发胆大包天,压在洛卿龄下唇的手指轻轻摩挲着,只见他垂眸轻笑一声,眼睛一眨不眨盯着手上的白齿红唇,眸中墨色翻涌。
这几日与洛卿龄同宿在一间房,他总睡不好,夜里那道燥热的感觉烦得他怎么也无法入睡,偏偏屏风后的洛卿龄睡得香甜,轻微的呼吸声围绕耳畔,弄得他起来也不是,不起来也不是,横竖就是很折磨人。
但愿洛将军莫要知晓他这段时日的鲁莽,否则他若想娶到洛卿龄,怕是要折掉半条命才行了。
说到这个,待事情解决后他定要快马加鞭回京向圣人求一张赐婚的圣旨……不不不,还是飞书回去更快!
秦砚珩一点儿也不觉得洛卿龄不喜欢他,反之,他倒是认为洛卿龄也同他一样极为喜爱对方,否则在泗安州城时,那个会幻化成人形的妖怪又为何能对洛卿龄下手——毕竟,化形的幻术只对动了心的那方有效。
刚及笄的小娘子脸皮薄,不愿意主动开口说出对他的喜欢,秦砚珩倒是很理解,反正她不说他也知道她定是十分十分喜欢他的!因为他也是。
她只需要一直笑着便可,而剩下的事情交给他就好,一切的一切都由他来完成。
思及此,秦砚珩完全没注意到自己此刻的神色有多温柔,看向洛卿龄的眼中星星点点。不知为何,他忽觉心痒痒,他越看那双红唇越蠢蠢欲动。
洛卿龄长得很好看,他一直是知道的。曲江宴那夜二人初见时,他便觉得那个突然闯入视线的小娘子像镀了一层月光,笑容明朗地看着他,让他脑子一热便将手中的金龙剑借给了她。
至今未能将剑拿回来……
罢了罢了,横竖他与洛卿龄下凡之前是一块金玉姻缘石,金龙剑在谁手上不行?
如今二人皆动了心,金龙剑的牵绊自然也就不存在了,眼下若是洛卿龄出了什么事他已无法及时感知。往后他不一定能一直伴在她身侧,须得想个万全之法保护她。
窗外夜风细细,吹散秦砚珩身上的热意,他渐渐找回理智。
只见他盯着自己搭在洛卿龄嘴唇上的食指半晌,而后闭眼狠下心站起身,头也不回地走出屏风,再也不敢回头看床榻上的人。
此刻哪怕只是一眼,他便要忍不住身体里那道鲁莽的邪气了。
可忍不忍又如何,横竖他定是如过去几日那般一夜不眠。
事情早些解决罢,好让他赶紧求到赐婚的圣旨,容安亲王正妃的位置只会留给洛卿龄,这世间也只有洛卿龄配称为天下唯一的小王妃。
金枝玉叶小殿下的玉露团子小王妃,怎么听都很般配。再过不了多久,他应当能将洛卿龄迎进府内了罢?
如此想着,秦砚珩躺在矮塌上忍不住笑出声来,他翻了个身仰面平躺,双手垫在脑后一脸笑意,眼里满是对成婚的期盼。
翌日。
路上熙熙攘攘,一辆辆马车飞奔进城,径直朝郭县令的府邸冲去。马蹄带起阵阵扬沙,路边小摊贩急忙移开摆在桌上的吃食。
今日是郭县令生辰,以县令极为张扬的性子,每年今日定是要大办一场,届时江南道的诸位*官员富商也会特意来参宴,可谓是给足了郭县令面子。
毕竟这位郭县令曾经也算是圣人面前的红人,若哪日圣人忆起他的好,又将他调回京城,那可是能直接一步升到三品官的程度了。
假如在此之前能攀上郭县令,指不定到时也能跟着鸡犬升天,因此附近的大小官员纷纷上赶着祝贺。
“那群人中有人识得本王,所以今夜郭县令的生辰宴上,本王不能以真实面孔出现。”秦砚珩银色的面具遮住上半张脸,露出那双含笑的凤眼,面具下薄唇微勾,此刻正笑着看她。
洛卿龄莫名觉得这个造型十分适合秦砚珩,泛着银光的面具恰巧遮住他略带攻击性的眉目,高挺的鼻梁也盖在面具里,露出的薄唇时常勾着,营造出一种温和的假象。
“那我该如何与旁人解释,一个富商之子如此明目张胆、无视礼节地戴着面具,大摇大摆闯进县令的府邸,大吃大喝还四处打探消息呢?这怎么想都不对劲罢。”洛卿龄问。
听到洛卿龄一口气说完这么长的一段话,秦砚珩垂头低声笑了笑,而后抬眸看向她,语气认真。
“你且放宽心,眼下我是衡扬,你是衡扬的正妻卿卿,你我二人身份无疑。”秦砚珩十分坚定。
“那若是有人将我认出来了呢?”
“有本王在,怕甚,大不了就先打晕了。”
的确是京城里那位金枝玉叶小殿下的嚣张作风。洛卿龄承认。
车轱辘缓缓停下,县令府前十分喧闹,一听便知挤了不少前来巴结的人。洛卿龄跟在秦砚珩身后下了马车,还未等她站稳,只听秦砚珩“哎呀”一声,语调上扬,极为熟悉——她在京城里时常听到官员这般打招呼。
“冯兄几年不见还是一如既往地年轻,小弟近日脸上长了些东西,不方便摘下面具,还请冯兄见谅。”秦砚珩甩袖走上前,与阶梯上一位大肚子的男子寒暄。
被称为冯兄的男子闻声转过身,疑惑片刻后眼前一亮,也不知他有没有认出面前这人是何人,只见男子急忙伸出手搭在秦砚珩肩头,笑道:“无妨无妨,我们的确多年未见,哈哈,今夜可要与大哥多喝两杯,好叙叙旧!”
“要的要的。”秦砚珩连连点头。
“这位是……”
冯大哥看向洛卿龄,就在她不知如何开口时,秦砚珩一把搂住洛卿龄带到怀中,低下头嘴唇轻触她的发顶,随后笑着回道:“我家小娘子,卿卿。”
这人怎么叫得这般顺口!
洛卿龄脸颊“嘭”地红起来,在旁人看不到的地方朝秦砚珩腰间狠狠捏了一把,谁知后者竟反手握住她作乱的手,不知廉耻继续与面前男子攀谈,脸上笑意恣意张扬。
“原来是贵夫人,真好真好,看着小兄弟与弟妹感情这般好,我这个做大哥的也就放心了,”冯大哥大笑两声,抬手示意二人一道进府。
那双大手仍搭在肩上,将她禁锢在怀里动弹不了半分。洛卿龄扭着身子欲要挣脱,不料秦砚珩愈发收紧手臂,半抱着她跟在冯大哥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