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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什么?我们不是……按那破规矩做了吗?为什么还在这个鬼地方?!”
  哪吒正低头把玩着她一缕散落的发丝,闻言抬起眼,神情无辜坦荡:“是做了啊。”
  他回味似的舔了舔唇角,“很舒服。”
  “舒服你个莲花头!”与应气得差点背过气去,所有酸痛瞬间化为怒火,“月老说的是神交!神交!是感情交流!不是……不是肉身搏击!”
  她简直想掐死他。
  刚才的沉沦妥协,甚至那点隐秘的回应,此刻都成了天大的笑话。
  她像个豁出去准备迎接审判的囚徒,结果发现审判官只是想跟她打一架。
  白做了!简直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亏她还忍着恶心去顺毛、去回应!
  这混蛋脑子里是不是在重新拼凑的时候,把负责理解复杂指令的那部分脑仁儿给忘了?直接进化成单细胞生物了吗?!
  “感情交流?”哪吒歪了歪头,认真思考这个新概念,“我们刚才……交流得不够深吗?我以为深入交流就是这个意思。”
  与应:“……”
  她绝望地闭上眼。
  跟这种逻辑失序的家伙讲道理,比在无何有之境找出口还难。
  外面……思绪不受控制地飘远。
  外面怎么样了,时间流速不同,这里沉沦一场,外面恐怕已过千年。
  酒肆还在吗,灶上那锅温着的酒酿圆子,怕不是已经熬成了化石?
  小黑发现自己被抛弃在酒肆后院,会不会一怒之下把整条街都劈成柴火?
  还有那个白狐面具的哭包。
  想到白衣人那双总是湿漉漉的眼睛,与应心里莫名揪了一下。
  他预知到自己会死,现在是不是正躲在哪个角落,对着空气默默流泪?
  有点可怜。
  “喂。”哪吒的声音打断她的胡思乱想,他不知何时已站起身,向她伸出手,掌心向上,指节分明。
  “别瘫着了,起来走走,干等不是办法。”
  与应没好气地瞪着他那只手,但身体的酸痛和虚空的冰冷让她别无选择。
  她咬着牙,借着他的力道勉强站起来,双腿还在微微打颤。
  哪吒自然而然地牵住她的手,五指强势地嵌入她的指缝,扣紧。
  “放开!”与应挣扎。
  “不放。”他答得干脆,“掉下去怎么办,掉下去又要做一次才能稳住,很累的。”
  很好,地狱笑话,就地取材。
  她放弃了挣扎,任由他牵着,像个被押解的囚徒,在虚无的边缘踽踽而行。
  每一步都踩在无形的深渊之上,提灯的光晕只能照亮方寸之地,映着两人相依又对峙的身影。
  “那个狐狸仙,”与应打破沉默,试图转移注意力,从这混乱的局面里抓住一点线索,“你认识他?我是说……未来的你分裂出的那个部分?”
  “狐狸仙?你怎么取的名?真怪。”
  “少废话,他说我会死,是怎么回事?”
  “他?一个躲在面具后面哭哭啼啼的家伙说的话,能信多少?他说是我杀了你,简直是笑话。”想到这里,哪吒不由想起那张与他一样,却满是泪痕的脸,黏糊糊的,好生恶心。
  笑话?与应的心却沉了下去。
  白衣人预知琐事的能力她亲眼见过,精准得可怕。
  他预知死亡,绝不会是空穴来风。
  “他是未来来的,说的肯定也有道理。”与应盯着他,试图从他脸上捕捉破绽,“让我猜猜未来的你,是怎么杀我的?”
  “不是我。”
  “哪吒,未来就是明天。明天,此时此刻,我身边只有你。所以,如果我会死,凶手只能是你。”
  然而,预想中的愤怒、辩解或者惊慌并没有出现。
  哪吒看着她,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顺耳的情话,他低低地笑了起来,胸腔震动,连带着握着她的手也微微发颤。
  “是啊,只有我。”
  疯了,真的疯了。
  他是不是觉得死在我手里也是一种殊荣,一种变态的占有欲?
  但既然未来已被窥见,是否意味着可以改变?这意味着她必须和眼前这个随时可能变成杀人凶手的家伙继续纠缠下去。
  你赢了,前夫哥。
  “那家伙既然是未来的你分裂出来的,那现在的你,是不是也能借用他那种预知或者穿梭时间的力量,找到出口?”
  “嗯?”哪吒似乎才想到这层,他停下脚步,闭上眼,似乎在感应什么。
  片刻后,他睁开眼,有点不爽。
  “没用的,他的力量在排斥我。”
  “排斥?”
  “嗯。”哪吒点点头,思维又跳到了别处,他捏了捏与应冰凉的手指,“与应,你手好冷。”
  随即又自顾自地接上刚才的话,“就像……他觉得我太麻烦了,或者觉得我不够格?啧,真麻烦。”
  与应看着他这副理所当然抱怨未来自己的样子,只觉得一阵无力。
  指望他,真的能行吗?
  空气中只有提灯火焰燃烧的细微噼啪声,过了许久,哪吒的声音再次响起。
  “与应。”
  “嗯?”
  “我们把心里的话都说出来吧,虽然我很想就这么跟你死在一起,烂在这片虚无里也挺好,骨头都缠在一起分不开……”
  又来了,这种不自知的疯话。
  “……但这样的结局,”他话锋一转,语气竟带上嫌弃,“是被迫的,不好。”
  他紧了紧交握的手,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她腕骨上被红线勒出的淡淡红痕。
  “要死,也得是我们自己想死,一起跳下去才行,那样才够味。”
  与应就在他身侧,呼吸可闻,体温透过薄薄的衣衫传递过来,方才的激烈纠缠留下的热度甚至还未完全散去。
  可哪吒却觉得她像一团抓不住的云。
  是了,云。
  这无何有之境没有风,他却看见有看不见的气流托着她,一点点地,要飘离他的掌心。
  她身上那股子疏离感,比这无边的黑暗更让他窒息。
  过去他像个修补破罐子的匠人,笨拙地拼凑着自己的人性碎片,以为拼好了,就能找回她。
  可这碎片拼出的东西,似乎依旧无法真正触及她。
  她眼底的冰,指尖的凉,还有此刻身体深处透出的那种随时准备抽离的气息……
  “与应,不许飘走。”
  他看出来了?还是只是疯话里的直觉?她想抽回手,却被攥得更紧,指骨都隐隐作痛。
  一丝慌乱掠过眼底,她强自镇定下来,用力甩开脑子里那些出去后怎么甩开他、如何切断联系的盘算。
  “飘走,飘去哪里?跟你一起烂在这鬼地方?哪吒,你少发疯。”
  她迅速找到最有力的挡箭牌,也是事实:“你不能死在这里。天庭正神无故陨落,神魂俱灭,你知道会引发什么后果吗?天道宫观世镜已现裂痕,你若在此湮灭,神位崩解,牵动的可是整个天庭乃至人间的气运,届时秩序再次崩坏,群魔乱舞,三界动荡……这罪责*,你担得起?”
  与应越说越快,语气也越发严厉,仿佛真的在斥责一个不负责任的同僚。
  她微微挺直了酸软的腰背,试图拿出当年在天庭议事时的气势。
  哪吒静静听着,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那金瞳里的光,锐利得仿佛能刺穿她所有的伪装。
  “天庭正神?”
  “与应,你什么时候也开始在乎这些了?”
  “当年我剔骨还父削肉还母,就是为了挣脱血脉的枷锁,如今,你觉得一个破神位,就能捆住我?”
  “我若真想死,拉着你一起,什么天庭秩序,什么下界生灵,不过是给我们的葬仪添点热闹的烟花罢了。死都死了,还在乎身后洪水滔天?”
  与应看了他很久。
  这一次,她没有再逃避。
  痛恨过去是没用的,一味沉溺其中,只会让灵魂在怨恨的泥沼里窒息。
  人要向前走,纵使未来的每一步都可能踩在荆棘上,每一步都可能带来新的痛苦。
  可痛苦并非只是痛苦,它淬炼意志,它刻下印记,它教会人们如何在废墟上辨认方向,如何在绝望里攥住微光。
  原谅过去?不,她永远不会原谅那些加诸于身的苦难。但她原谅了那个在苦难中挣扎,甚至用错误方式去爱的自己,也开始理解眼前这个同样伤痕累累的哪吒。
  可原谅痛苦本身?那是痴人说梦。
  她不需要原谅痛苦,她需要的是超越它,而超越的第一步,就是等这家伙恢复点力气。
  “哪吒,出去后,跟我打一架。”
  哪吒正沉浸在她久违的专注凝视里,闻言眉梢一挑,本能地燃起战意:“现在?”
  “现在打你算趁人之危,胜之不武。”
  与应瞥了一眼他看似无恙实则神力也耗损不小的状态,嘴角勾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