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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凭什么听你的?我偏要走这边!”
  “幼稚!”
  “彼此彼此!”
  两个在三界都算得上叱咤风云的人物,此刻像两个闹别扭的小学生,在无形的红线和固执的脾气双重作用下,以一种极其别扭的姿势,你拉我扯、跌跌撞撞地朝着那扇门的方向艰难前行。
  走两步,被红线拽得靠近,再互相嫌弃地推开一点,又被拽回来,再互相瞪眼,低声互骂两句……循环往复。
  与应气得脸色发白,目光无意间扫过哪吒垂在身侧的手。
  他右手食指的指腹上,赫然一个清晰的、带着血痂的牙印——是她昨晚盛怒之下咬的。
  等等……血?
  与应心头猛地一跳。
  这意味着什么?
  莲藕化身受伤本该渗出花瓣,流血……是血肉之躯才有的反应!
  是那颗被强行拼凑的莲心,正在艰难地重新孕育出真正属于哪吒的人性的征兆吗?
  这个念头刚闪过,异变陡生。
  一直挂在与应颈间的那枚温润的莲花玉坠,毫无征兆地挣脱了红绳的束缚,悬浮而起,散发出柔和却不容忽视的莹白光芒。
  玉坠的光芒在空中投射出一行清晰的小字,字迹清隽:
  [击碎此坠,可暂借时空之力,溯流一瞬,一千七百五十二次,吾穷尽心力,窥见万般死局,终不得解,唯此一线微光,赠予汝,莫问值否,泪尽而已。」
  ——一痴人]
  狐狸仙!
  是那个戴着白狐面具,总是默默流泪的未来哪吒留下的!
  他早就预见到了这个局面?他为了阻止她的死亡,尝试了无数次改变结局,结果都失败了,那句泪尽而已。
  他为何要一直流泪?
  为了谁?
  就在这时,哪吒也看清了玉坠上的字迹,尤其是落款一痴人,眉头紧锁。
  “他说他试了一千七百五十二次都没能改变我的死局。”与应喃喃,故意用一种极其平静,甚至带着点玩味的语气对哪吒说,眼睛却死死盯着他,“还说什么有人要我为她流尽一生泪……啧啧,真感人。哪吒三太子,看不出来啊,你未来还给自己找了个白月光?难怪要杀我,是我碍着你的好事了?”她就是要刺激他,把昨晚和契约的憋屈全发泄出来。
  “放屁!”哪吒果然瞬间被点燃,金瞳冒火,猛地转头瞪她,“什么白月光黑月光!那哭包就是我,我就是他!他流干泪也是为了你!蠢货!”
  他下意识反驳,话出口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脸色更难看了。
  “哦?为了我?”与应冷笑,步步紧逼,“那真是受宠若惊啊。可惜,我消受不起。我猜猜,你未来那位真爱,肯定是温温柔柔、说话细声细气、整天追着你哪吒哥哥叫个不停的小仙子吧?跟我这种难缠、不识好歹、总想着离开的疯婆子,截然相反,对不对?”她故意描绘着与自己完全相反的类型,每一个字都像刀子。
  哪吒气得额角青筋直跳:“温温柔柔?呵!那你呢?你喜欢什么样的?是那种道貌岸然、满口仁义道德、整天端着架子、连笑都不会露齿的假正经老学究?还是那种只会跟在你屁股后面摇尾巴、你说东不敢往西的窝囊废?”他也开始口不择言,专挑她最厌恶的类型说。
  “没错!我就是喜欢温柔的!喜欢体贴的!喜欢会哭会撒娇会心疼人的!怎么了?总比喜欢一个只会打架、满脑子黄色废料、动不动就发疯咬人的暴力狂强!你这种粗鲁野蛮、冥顽不灵、连自己都管不好的家伙,谁会真心喜欢?!”
  “强迫?是谁先动手的?是谁昨晚……”
  “是你先骗我签那狗屁命契!”
  “你又骗了我多少次?!”哪吒的声音陡然拔得更高,压抑的旧账喷发,“在乾元山!你说要出趟远门,结果呢?你独自跑去应劫!连句话都没留!我像个傻子一样等了你三天!”
  “在灵山!我去找你!满天神佛看着!你呢?你第一反应是什么?是推开我!当着所有人的面推开我!让我滚!在天庭,我怕你受苦,扮作仙娥去找你,你还是推开我!”哪吒的眼眶微微发红,那被刻意遗忘的难堪和刺痛再次翻涌上来,“现在呢?你又要推开我!用尽一切办法!甚至不惜把自己变成刺猬也要推开我!与应!你的心是石头做的吗?!”
  他的指控如同连珠炮,每一句都带着血淋淋的过往。
  与应脸色煞白,嘴唇颤抖着,想反驳,却被他眼中那深切的痛苦和愤怒钉在原地。
  哪吒的声音陡然拔高,那句盘旋在心底的诅咒冲口而出:
  “难怪未来的我会杀了你!我为什么会喜欢你这种人!!”
  话音落下的瞬间,哪吒自己也愣住了,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补救:“我……”
  “呵……”一声笑从与应喉咙里挤出来,打断了他未出口的话。
  她缓缓抬起头,脸上所有的愤怒、讥诮、伪装都褪去了,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再也没有了之前的冰火交织。
  “是,你说的都没错,我自私,我冷漠,我推开你,我骗了你。”
  第81章
  “在乾元山,我独自离开,去应那该死的劫,没有告诉你,因为我觉得那是我的责任,我的宿命,我不想拖累你,我以为我能独自扛过去。”
  “在灵山,我让你走,因为我被推上那个位置,成了七苦元君,身负苍生孽债,我怕…我怕连累你,更怕你看到我满身泥泞不堪的样子,灵山的香火熏得我喘不过气,我推开你,是想把你推回阳光里。”
  “你扮作仙娥来找我……我推开你,是因为那一刻的惊喜之后,是更深的恐惧。我怕那是幻觉,怕一碰就碎,更怕你发现我已经不是乾元山上那个干净的与应了。”
  “可是哪吒……”她的目光终于聚焦在他脸上,那眼神空洞得让他心慌,“你也忘了。”
  “你忘了,在你重塑莲身,找回那些喜怒哀恶的情感碎片之前,在那漫长的千余年里……我面对的是什么?”
  “我面对的是一个空壳,一个没有心、没有记忆、没有感情的哪吒。”
  “我看着你,一点一点地忘记。”
  “最开始你只是忘记味道,我们一起吃过江南的赤豆糕,殷夫人煮的长寿面,那些曾经让你眉开眼笑的味道,你尝不出来了,我问你,这面香吗?你看着碗,眼神空茫,说能吃就行。”
  他再也尝不出樱桃的味道。
  “然后你忘记了声音,凡尘庙宇里,信徒们虔诚的祈愿,孩童嬉闹的笑声,市集喧嚣的吆喝……那些曾经让你驻足倾听、让你会心一笑的声音,你听不到了,你的世界,只剩下任务,只剩下指令。”
  他再也听不见樱桃的声音。
  “再然后……你忘记了爱。”
  他再也不喜欢樱桃了。
  “你记得我,却像记得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你记得与应这个名字,记得她是天庭的仙官,记得她是你的同门,仅此而已,你看我的眼神,和看一朵云、看一块石头,没有任何区别。”
  “我每天都活在悔恨中,我后悔当初独自承受命运没有告诉你,后悔没在灵山跟你走,后悔为了天庭和灵山的利益疏远你。”
  “可结果,我以为我能一直陪着你,就算你不爱我了,可到最后,你连记忆都没有了,你不认识我了,那次我奉命给你请帖的时候,你已经不记得我了。
  可到最后,他连樱桃是什么都忘了。
  “你忘记了与应是谁,忘了要和谁看雪,忘了曾和谁许下一个个誓言,忘了曾和谁并肩而立,忘了自己曾深爱过一个人,忘记我们曾在凡间成亲过。所有人都劝我离开你,但我没有,可你知道吗?你烧掉那张帕子的时候,其实我看到了。”
  “你了解我的性子,我认准的事绝不回头,那日在昆仑看雪时,我想明白了很多,可真正击垮我的是,你那句回家。我们已经没有家了。”
  “狐狸仙的话是真的,那个与应,其实早就被你杀死了,从里到外,完完整整,不是死在未来的刀下,而是死在过去的遗忘里,死在每一次无声的推拒和漫长的等待里。”
  “我们之间,也早就没有我们了。”
  哪吒张了张嘴,发不出任何声音。
  那些被他刻意忽略、刻意扭曲的过去,那些因为莲心破碎,情感缺失而造成的巨大空洞和伤害,此刻被与应用最平静也最残忍的方式摊开在他面前。
  他金瞳里的火焰彻底熄灭了,只剩下无边无际的恐慌和钝痛。
  是莲心在痛吗?
  还是那被拼凑起来的名为哪吒的意志在痛?
  他不知道。
  “对不起……”他从未如此清晰地认识到,自己曾经对她做了什么,*不是激烈的伤害,而是无声的凌迟。
  与应看着他痛苦的样子,却轻轻地摇了摇头。
  “不是你的错,哪吒,你只是……没得选。”
  被剥离情感,被重塑莲身,被天道束缚……他何尝不是命运的傀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