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泊神色淡漠如初:“我只是说,他在用你们不愿意承认的方式,证明制度的权威并非牢不可破。”
夜里,望海城区巡逻警车数增加三倍,公安内网通报频繁,街头冲突、持械伤人、聚众示威等警情持续上涨。
有人恐惧,说殉道者就是恐怖主义;也有人狂热:说他是这个烂系统唯一的良知。更多人沉默,却开始转发、围观、评论、想象遇害的下一人。这是这个城市第一次意识到:殉道者已经不用再亲手杀人了。
他讲好了故事,写下了规则,立起了道场。而供奉的刀,正在别人手里——一把又一把。
第140章 业火
凌晨五点半, 城市尚未苏醒,天边只是泛出些鱼肚白。
张继川站在小区楼下,冻得打了个喷嚏。他搓了搓手,嘴里咕哝:“起这么早搞什么学术交流……这会儿我应该在被窝里呢。”
徐蔚然笑着打开副驾门坐进去, 一边拉好安全带一边说:“你要是不去, 基金就不会批, 论文导师也不会让你挂一作, 你开心点。”
“不让就不让,大不了不毕业了, 当一辈子老博士……”张继川又欠欠地靠近徐蔚然,“你别嫌弃我就行。”
“你昨天干嘛不让师父送你?”
张继川叹了口气:“我当然问过啊, 我说我还是不敢上高速, 但是他现在忙得脚不沾地, 碰见‘殉道者’三个字都要胃疼, 让我别给他添乱了。”
“那你开车别乱来。”徐蔚然望了眼车载导航, 系紧安全带,“六点半到燕州边界, 应该能绕开早高峰。”
“我的技术……你放心好了。”
“师父说你开车像老头放屁,突突突, 突突突。”
张继川翻了个白眼, 转动车钥匙, 发动机低鸣。他沉住气小心换挡, 徐蔚然靠在椅背,点开手机导航。城北方向此刻人烟稀少,车道宽敞。天边渐亮,沿路的银杏树在晨光里微微泛金。
半小时后,他们驶入燕望高速。
“再过二十分钟就能下高速。”张继川一手搭方向盘, 得意地吸了口咖啡,“你看,还是得跟你出来,跟应泊出门就紧张得像押解重犯,我这自由灵魂……”
“前面有隧道,你小心点。”
“哎呀,我看见了。”
前方山体盘旋,一座老式隧道笔直插入山腹,拱顶压低,像一张半睁不闭的死鱼眼。张继川手心有点汗,下意识减了速,语气依然打趣:
“你说要是这会儿车熄火,我该不该下车推……”
“别说了,”徐蔚然皱眉,“看前面那辆卡车,有点不对劲。”
张继川一怔,目光越过挡风玻璃。他们眼前出现了一辆标准9米厢式货车,货车外壳剥落严重,表漆斑驳,看起来就是最常见的那种拉货大车,尾灯时亮时灭。
“这车真的不对,你放慢点。”徐蔚然嘱咐说。
张继川踩油门的脚微抬,让车速降到50,他们和那辆货车之间保持着相对安全的距离,跟了几十米。然而,半分钟后,徐蔚然忽然道:
“……有烟。”
“什么烟?”张继川没听懂。
“你没闻到?”
下一秒,车内空调里灌进来一股刺鼻味道,像是焦油混着燃烧橡胶的怪味。
两人几乎同时望向货车车尾,只见一缕黑烟从货厢底部抽丝般逸出,紧接着是第二缕、第三缕,不再是发动机热排那种淡烟,而是真正的黑烟,越冒越浓,像是有什么正在酝酿。
“关外循环。”徐蔚然脸色一变。
张继川立即按下按钮,咬牙盯着那车。
“是车厢在冒烟。”徐蔚然语速快了半拍,“有可能是内部着火,或者有人在里面放什么东西。”
张继川吸了口凉气:“……怎么感觉越来越不对劲?”
前方的隧道口越来越近,货车却并没有任何靠边或者打灯的动作,仍然稳稳驶在主车道上,如同什么都没发生。
他们跟在后面,车内气氛忽然沉下来,没人说话了。只有车灯的光掠过挡风玻璃,将车厢映成时明时暗的轮廓。
张继川下意识握紧了方向盘,徐蔚然侧过脸看着他,神情第一次有些紧张。他们驶入隧道。光一瞬间被压低,黑烟渐浓,前方那辆厢式货车仍旧冒着烟,却毫无停下的迹象。张继川的车跟在货车后头驶入那条封闭长廊,隧道高灯从他们车顶一盏盏掠过,照出车前那一团越来越浓的黑烟,如墨汁在空气里炸开,根本看不清车尾结构。
“继川——”徐蔚然皱着眉,声音压得很低,“我觉得……不能就这样跟进去,太不对劲了。”
“不能停。”张继川同样低声,“高速隧道全线没应急车道,也不能掉头。要是咱现在刹住,后面来车根本看不到,撞上来都没人担责。”
“可前面那辆……”
“我知道,它可能是起火了。”
张继川咬了咬下唇,紧紧握着方向盘,眼睛死盯着前方那团烟:“我试着叫醒他。”
他用左手猛按喇叭,鸣笛声在隧道内轰鸣作响,尖锐刺耳、连续不断。
但那辆红色厢式货车仍毫无反应,仿佛已脱离人的控制。
“……他根本没听到。”徐蔚然拿出手机,屏幕上却赫然显示:
“无信号”
她眉头拧得死紧:“打不了119和122,连定位都失效了。”
就在这时,前方的货车忽然摇晃了一下。张继川猛打方向盘,死死踩住刹车。
货车开始缓缓偏离车道,像被某种内在的力量拖拽,半边车身剐擦着隧道右侧墙体,火星在钢铁与混凝土间飞溅,划出一道灼亮的白弧。
“它撞上了!”徐蔚然惊叫。
下一秒,“砰——!”
卡车前车头磕在隧道壁上彻底不动了,整个车体偏离方向,横在了两车道之间,堵住了隧道通行的一半出口。浓烟瞬间从车窗缝隙涌进来,像有手攥住了他们的喉咙。张继川立刻闭气,双手发紧。
“完了……这要炸……”他话音刚落,眼神扫过货车尾部那块红底警示牌,脸色瞬间苍白。
他喉头颤了颤,低声说了句:“操——”
徐蔚然立即反应:“什么?”
“易燃易爆品。”他指着那块牌子,“有编号,8015,是工业溶剂油……浓度超过70%的那种。”
“后厢有火苗吗?”
张继川死死盯着货箱与地面的接缝,肉眼可见一缕火苗正从底部蔓延上来,爬上门缝,像被泼油滋养的蛇信。
“有火。”他说,“起火点可能在箱体内部,有可能是……有人焊接过,没修好。”
两人目光相碰,不约而同地想到了同一处——如果继续向前,即便能救下司机,后方来车很有可能因为不明情况被困隧道内,来不及逃生;而如果原地掉头折返,虽然能拦住其他车辆,但司机必死无疑。
沉默不过一瞬,张继川立刻扯下安全带。
“我要过去。”
徐蔚然一把拽住他:“你疯了?”
“这位置不能待!再等五分钟,火势引爆罐体,整条隧道都得埋了。”
“你上去有什么用?你打得开卡车门吗?你扛得动他吗?”
“我先看人活着没有。”张继川动作比思绪更快,“你去做更重要的事。”
“什么?”
“折返出去,沿隧道往回跑,到出口放置警示物,拿上应急闪光灯和三角警告标。”张继川解开安全带,“宝宝,我需要你拦住后车,不管是不是警察,不管是不是救护车,都不许让他们进来。除非我把这边情况传出去。”
“你真是疯了!”她急得声音都发抖,“你不是消防员,你不是警察!”
“我不是警察,我是医生。”张继川平静地说,可声音同样在发抖,“尸体可以不救,活人不能不管。”
说罢,他一把握住徐蔚然的手,仿佛还不够,又把她拉进怀里紧紧抱住,随即猛地打开车门。
“嘭——”烟雾瞬间扑入车厢。徐蔚然还未来得及反应,就被他推开。他冲她大喊:
“快跑!!带上警示标志——拦住后车!!”
黑烟像发酵过度的浓汤,将整辆卡车包裹得严严实实。张继川冲破烟幕,先去按了隧道的紧急报警按钮,又来到车旁,半蹲着抹去玻璃上一层油腻焦灰,眯起眼朝内望——司机头斜着歪靠在侧窗,脸贴着玻璃,嘴唇微张,看不清五官,但胸膛还在起伏,显然尚有呼吸。
“昏迷,但没死。”
他迅速环顾四周。主驾驶门凹陷严重,车头撞击点从a柱绵延到下裙线,几乎压平了门沿。因为撞击,车辆中控锁失灵,主驾驶门完全打不开。火势还未蔓延到车头,但车底已经开始冒出有节奏的黑烟脉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