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娘问他这是谁,他说这是他表哥。
老板娘眼睛都睁大了,问:“那你表哥结婚没有?”
何惜翻了个白眼,“他比你女儿都大十岁了,你别想了。”
老板娘失望地叹气,“那确实年纪有点大。”
何惜笑起来,踢了下俞年的鞋子,“听见没有,老板娘嫌你年纪大。”
俞年笑着看他,“她还有个女儿啊。”
何惜坐在俞年身边,小声说:“她说要把女儿介绍给我,如果不是你要来,我都要跑路了。”
俞年看着油光发亮的肉饼,说:“其实你试着跟她相处一下也行。”
何惜拿着肉饼上楼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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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年的建议没错,但何惜认为俞年就算不喜欢他,也没必要把他推给另一个人。
何惜很不高兴,吃完半个肉饼就没吃晚饭,一直躲在屋里,等外边披星戴月了,他才开门出去,看见俞年在楼下抽烟。
他不知道俞年还会抽烟,就像当年他不知道俞年手背上有个小痣,他离俞年很近,又很远,像水中捞月。
五月初的晚风很凉,何惜陪俞年站着,俞年抽了一根又一根,没有停的样子,好像也不觉得累,就保持那个姿势站着,像个假人。
到第六根的时候,俞年接到一个电话。俞年开始踱步,但他很少讲话。
何惜觉得俞年的背影看起来很疲惫,不知道是不是赶飞机的缘故,他下楼,俞年刚好看见他,朝他笑了笑,然后捻灭烟,朝他走过来,他走得快一点,他们同时到达楼梯口,俞年刚好挂断电话。
俞年收起手机,问他饿不饿。
楼梯旁挂着灯泡,泛黄的光斜着切过来,俞年眼角的细纹无所遁形,青色的胡茬露出头。
何惜摇摇头,“你那边是不是有事?”
俞年动了动唇,好像欲言又止,最后他只是轻轻一笑,说没有事,“我有点饿了,陪我出去吃点?”
何惜点点头。
他们没有去饭店,只买了些路边摊吃,何惜虽然不饿,但闻着香味也有点馋。俞年故意不给他吃,“不是说不饿吗?”
“馋和饿不一个性质。”何惜伸手要拿,俞年就躲开。
他逗了何惜一会儿,才分了几个对夹熏肉,他又买一碗碗托,何惜也吃了几口。
有几个女生穿着民族服装在拍照,俞年问何惜要不要穿。
“我穿过了。”
“没见你拍照。”
“拍了。”何惜拿出手机翻照片,点开一张影子图。
俞年笑了一声。
何惜带俞年租衣服,由何惜当摄影师。何惜不会角度和光线,怎么拍都觉得不好看,于是让一个女生帮忙拍,这个女生拍照很卖力,摆的pose比俞年还多,成片特别好看,把俞年拍的年轻好几岁。不得不说,女生对于拍照是有一手的。
何惜为了谢她,给她买了支冰淇淋。
他和俞年坐在冰淇淋店,把照片都发给俞年。俞年问:“你拍的那些呢?”
“我拍的不好看,删掉了。”
俞年罕见的自恋了一下,“我长这么好看,你能拍多丑啊。”
何惜笑起来,心想如果是段明璋的话,一定能把他拍得很好看。
去年他在杂志上看到段明璋的作品,那是他第一次知道那个男人的名字。
俞年来这里,段明璋知不知道,他们到底怎样了。
何惜问不出口,有点心不在焉的。
突然响起“咔嚓”一声,何惜抬眼,俞年的手机摄像头对着他,又是一声。
何惜睁大眼,“你删掉,别拍。”
俞年的手指不停地按快门,记录下每一帧的何惜。
何惜没能抢到手机,俞年把手机放进裤兜里,他无论如何也不敢伸手去拿。
他们返回民宿,说不清到底是谁的手先碰到另一个人的手,也分不清谁先握住对方的手,他们牵着手走了一路。
那天的晚风是路边摊的味道,俞年的香水味和烟味。何惜知道自己很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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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那通电话是妈妈打来的,妈妈说他的确不是他们的亲生儿子,当年dna匹配没找到亲生父母,现在科技和网络更加发达,说不定能找到,如果他想的话,他们支持他回到亲生父母身边。
俞年说:“你们就是我的亲生父母。”
爸爸妈妈抚养他三十年,本就和亲生父母无异,俞年没那么任性。
在他得知此事当晚,他想了很多。
譬如从前妈妈说,奶奶不喜欢他是因为不喜欢她这个儿媳,现在看来,或许根源在他身上,是他让妈妈受了许多年的冷眼。而舅舅和舅妈对他这么好,是因为他照顾何惜,还是因为妈妈爱屋及乌,妈妈在婆家受了委屈,娘家自然要护着她,可这委屈多半是因为他。
虽然他说他们是他的亲生父母,可到底不是,他还是产生了寄人篱下的情绪。
过去他可以凭着血缘关系任性,现在他不能再任性了,更不能去招惹何惜。他已经给这两个家庭带去了不小的麻烦。
离开这里的时候,俞年跟何惜拥抱了很久,好像他这辈子也见不到何惜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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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份的时候,妈妈再次提到相亲,这一次俞年没拒绝。
对方是妈妈同学的女儿,在一家外企工作。他们对彼此的第一印象都还不错,于是又约了几次,第四次的时候,对方说他们不合适。
后来俞年又见过几个女孩子,都说他们不合适,到第四个的时候,他问哪里不合适,对方说:“我说过了,我不喜欢吃菌菇。”当日的菜品有一道奶油菌菇汤。
不是所有人都像段明璋那么傻,俞年也不能记住不喜欢的人的喜好。
但总有人和俞年一样把婚姻看作一笔交易,他是为了让爸妈放心,对方是为了有个家,仅仅是一个家。
她叫江鹭,是俞年第五个相亲对象。
相对于恋人来说,他们更像朋友,但他们明显区别于朋友,他们会接吻,只是这个接吻更像一种既定程序,就像一个句号,用来结束这一次的约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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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年再见到段明璋,是在一个大雪天。他和江鹭走出咖啡馆,他想送江鹭回家,江鹭不让,说雪天难行,还是不要跑这一趟,于是打车回家。
他们在咖啡馆外接了一个很短暂的吻。
江鹭离开后,段明璋突然出现,他晃了晃手里的相机,问:“我能把你们的照片放在我的作品里吗?”
俞年笑着说:“你拍下来的,当然是你的。”
段明璋走到咖啡馆外的遮阳伞下,先放下雨伞,把相机装进背包里,再拿起雨伞,问:“去喝杯酒吗?”
他们去了附近的酒吧,各点一杯酒,聊各自的琐事,段明璋这些年的生活简直大风大浪,俞年是古井无波。
段明璋成熟很多,大概和他的经历也有关系,“平淡的生活也挺好,大起大落太考验人的心态。”他摘掉表带,露出手腕的疤痕。
俞年想到何惜满是耳洞的耳朵,“为什么你们都喜欢伤害身体呢?”
“身上疼,心里就会好受点吧。”段明璋看了眼俞年的酒杯,“你不会又把我当成你表弟了吧?”
俞年一愣。
段明璋指着自己的眼睛,“我大学舍友,说我的眼睛和你表弟有点像。”
“是有点像,我也是后来才发现。”
俞年能够意识到自己对何惜的感情,是因为做/爱的时候想到了何惜,何惜因为害羞而发红的脸,还有那双湿润的眼睛,和那具偏瘦的身体。他仍然记得那晚他有多么慌张错乱,哪怕后来他不再看段明璋的脸,也还是能想到何惜。
其实他无时无刻不在想着何惜,看见何惜喜欢吃的食物,看见跟何惜背影相似的人,看见女生戴的耳环……他一直以为这是亲情。
他们聊了很久,多是段明璋在说,让俞年好像回到八年前,他又看到趴在吧台上哭泣的少年,但这一次不是何惜。
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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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惜在民宿住到老板娘的女儿放暑假,不过老板娘的心思落空了,她女儿嫌他年纪大。
得知此事,何惜笑起来,他安慰老板娘:“以你女儿的条件,一定能找到更好的。”
第二天他就走了。老板娘只收了他第一个月的房费,说有时间再来玩,给他打折。乌日雅送他一个羊毛钥匙扣,他把钥匙扣和福袋挂在一起。
他穿越沙漠,看丘陵、盆地和湖泊,来到温泉县泡温泉,他拍下照片发给妈妈,说等爸爸退休,他们可以来这边玩。
妈妈说俞年相亲遇到一个喜欢的姑娘,有能成的苗头。
那天何惜在温泉里泡得有点久,头昏脑涨,连忙爬出来,躺在岸边休息,他想起俞年走时郑重得有点过分的拥抱,他抬起手臂,挡住眼。
他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房间,兜里的手机在震动,宋梨给他发了几张照片,是她站在塞纳河边拍的照片,拍照的是她男朋友,一个法国人,从事服装设计行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