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宋梨所说,他们爱情的起点是这个男人说宋梨是他的缪斯,听说以她为灵感的作品还获了奖。
他忽然想起盛阳很不着调的话:“忘记一个人最好的办法就是爱上另一个人”。
这几年,何惜四处走,认识了很多人,每当他渐渐忘掉俞年时,过年的一次见面就会把他打回现实。俞年什么都不用做,只是站在那儿,何惜就忍不住想抱他。
飞蛾扑火。他连扑火的勇气也没有。
时间会冲淡一切,前提是不是再也不见,如果是的话,出国会不会好一点。
90
过年回家,何惜把这件事告诉爸妈,爸妈问他出国多久,他想了想,很自责地说:“我不知道。”
爸妈对视一眼,说:“出国看看也好。”
于是何惜开始准备护照和签证。
他想在出国前多陪陪爸妈,所以每天缠着他们,像个跟屁虫,他和妈妈逛街逛累了,走进一家咖啡馆,这家咖啡馆和书店是一体式的,何惜拿了本杂志看。
喝着咖啡,妈妈突然说:“惜惜,你是不是过得很不开心?”
何惜看着妈妈,笑着说:“没有啊。”
妈妈叹声气,看向窗外,“你没必要瞒我,我可是你妈,你高兴不高兴,我一眼就能看得出来。”
“也不是不高兴,是有点迷茫,到现在我还不知道自己想要做什么,所以才想去国外看看。我有个学姐,去国外以后就过得很好。”何惜翻出宋梨的照片给她看。
妈妈说:“我也不是不让你去国外,只是那么远的地方,总是不放心。”
“那等我事业有成,我把你们都接过去。”
妈妈笑了笑,没说话。
过了一会儿,有人在外面敲玻璃窗,何惜和妈妈一起扭头,妈妈惊讶地“啊”了声,放下咖啡出去了,她们聊了几句,妈妈回来拿包,说这是她老朋友,她们小聚一下,让何惜一会儿自己回家。
何惜看着她们亲昵挽在一起的手,猜测刚才妈妈没有搭话是不答应的意思。
国外人生地不熟,他们这样年纪的人是不愿意长期居住的。
何惜继续翻看杂志,翻到一组照片,都是雪景,雪里的松树,雪里的湖泊,雪里脚步匆匆的身影,雪里拥吻的情侣。
何惜看着这对情侣,手指按住撑伞男士的脸。
是俞年。
手机响起来,来电显示是俞年。
何惜拿起手机,发现自己的手有点抖,他接通电话,双手握住。
他们都没说话,何惜听到里面有风声和汽车鸣笛声。他望向窗外,眼眶有点酸,他把手机拿远一点,长出一口气,才问:“怎么不说话?”
“你不也没说么。”
何惜笑了笑,“什么事?”
“听说你要出国?”
“是啊。”何惜喝了口咖啡,连同眼泪一起咽下去。
“要走多久?”
“少则两三年,多则几十年。”
他知道俞年不会挽留他,俞年从来不会插手他的任何决定。
俞年说知道了,然后挂断电话,在冷风里点一支烟,看着何惜伏在桌上的身影,转身离开。
他尊重何惜的任何决定,但他知道是他把何惜逼走了。他手抖着把烟送进嘴里,烟和眼泪一起冒出来,他拐进胡同,蹲下痛哭。
到底是哪里错了,到底从哪一步开始错的。
91
在一个阳光很充足的午后,何惜在公园遇到薛大爷,薛大爷还在下棋,但已经戴上了老花镜,腿边放着一根拐杖。
薛大爷下完这一盘,拿起拐杖,颤巍巍站起来,给人让位置。
何惜问他,“您儿子一直待在国外,您不伤心吗?”
隔着镜片,薛大爷看他一眼,“有什么可伤心的,我在这儿过得好,他在那边儿过得滋润。”
“您不想他吗?”
“想啊。”薛大爷望了望远处,“但他是人,不是物件,我不能拴着他呀,只要过得好就行。”
何惜觉得还是很对不起爸妈,每天都在心里对他们说对不起。
妈妈察觉到他的心情,问他都要去国外了,为什么还是不高兴,他说舍不得他们。
妈妈白了他一眼,“当初你非要学文科那个劲头哪去了?越长大越婆婆妈妈的,你这样还怎么成大事儿!其实你去国外也有好处,给我寄回来点奢侈品,便宜点。”
何惜终于笑起来。
出国前一天,何惜才开始收拾行李,他刻意避开俞年送他的东西,比如耳钉、衣服、手表、耳机……收拾起来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的生活都被俞年填满了。
晚上,姑父说给何惜践行,隆重得好像他真的不回来一样。
姑姑说他也要二十七了,遇到合适的就别犹豫,这个年纪错过了可就不好找了。
何惜笑着说:“我哥三十一还能找到,我怎么就找不到啊,真要错过了,姑姑你帮我物色一个呗。”
姑姑笑着说好。
后来何惜不知道是折磨自己还是报复俞年,他对俞年说:“照这个情况,你结婚的时候我可能回不来,先祝你百年好合。”他一口干了酒。
姑姑说他们这个交情,来不来有什么要紧的。
俞年没说话,也干了。
92
回家路上,妈妈说何惜的状态有点不对,问俞年,俞年说不知道。
爸爸说:“二十七岁,还是个小孩呢,国外不比国内安全,你没看新闻么,不是这儿有恐怖分子,就是那儿有枪击案,还有种族歧视,他肯定也舍不得走啊。”
爸爸每说一句话,俞年的心就颤抖一分,他倦怠地闭上眼。
第二天他去送何惜,他们拥抱了一下。他看着何惜过安检,何惜离他越来越远。
恍惚间,俞年好像回到何惜上大学那年。那时候他知道何惜会回来,这一次呢,什么时候能再见面。当年何惜又是怎样看着他离开的,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大学四年何惜总看他不顺眼。
后来的日子,俞年总会关注国外新闻,地震、海啸、山火、恐怖袭击,每当听到类似的字眼,他都会格外留意,他还订阅了相关的公众号,下载微博关注官方号,每天看实时新闻。
秋末的时候,江鹭说想带他见父母,他犹豫了,没有立刻答应。
江鹭是个缺爱的孩子,虽然她总摆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淡漠姿态,但偶尔也会露出依赖的情绪,俞年不确定一心在何惜身上的他到底能不能给她想要的责任,他思考了两天,还是提出了分手,并向她提出赔偿。
她没有索求赔偿,说很高兴他能够坦白,她说祝他以后可以幸福。
说着说着,她就红了眼。
当天晚上,他告诉爸妈这件事,并挑明了性取向,他觉得自己一直在伤害人,他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他说:“爸,妈,我是同性恋,我喜欢男人,我没办法和女人一起生活。”
他们很长时间没有说话,妈妈默默走进卧室,爸爸也不看他,端着烟灰缸去阳台,关上门,客厅只剩他一个人。
他们的沉默比打他还要让他难过。
领养的孩子是个同性恋,大概会让他们受更多冷眼。
俞年一夜没合眼,把手机里何惜的照片看了一遍又一遍,天刚亮的时候,他推开主卧的门,妈妈就坐在床边。
前几天妈妈染了头发,但略显宽厚的后背和脖颈松弛的皮肤,仍然能看出她年过半百的年纪,俞年走过去,看见垃圾篓里堆满了纸巾,他跪在妈妈面前,握住那双不再细嫩的手,他抬头,看着妈妈红肿的眼睛,“妈,对不起。”
妈妈红着眼笑,眼泪划过皱纹落下来,“没什么好对不起的,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她摆弄着手机,“我给你舅妈打了个电话,她是记者,见过很多这样的人,她说这没办法改,天生的。”
妈妈又抽出纸巾擦泪擤鼻涕,“她说要真强迫你结婚,对你也不好。”
俞年除了说“对不起”,不知道还能说什么,他伏在妈妈腿上哭,像个六、七岁的孩子。
分明是他让妈妈伤心,妈妈还要反过来安慰他:“没事的,别哭了。”
他再去客厅的时候,客厅里弥漫着香烟的味道,爸爸不在这里。
第21章
93
宋梨一见到何惜,就说何惜老了。
何惜翻了个白眼,“大姐,我比你还小一岁!”
宋梨给他一记佛山无影脚,然后给何惜介绍她的男朋友,对方打了个招呼,突然拿出本子写写画画,何惜感到莫名,宋梨说:“他又有灵感了。”
真奇葩。
宋梨和她男朋友很腻歪,开车的时候还要牵着手,何惜坐得心惊胆战。
来到公寓,何惜放下行李,去附近的超市买日用品,然后开始倒时差。
他用了一周时间才适应这边的生活,又找了份博物馆讲解员的工作,上班前会在附近的咖啡馆喝咖啡,下班后也会在咖啡馆坐坐,一坐就是两个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