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他的目光停在了一张勾不起任何回忆的照片,司北和他坐在长阶上,面前是一台巨大的天文望远镜。
白念安通过镜头窥得星空一角,而司北却看着他。
这是哪里……?
“说话!你不觉得你需要给我一个交代吗?”白祥君又一次的吼出声。
鲜血顺着胳膊染红被单,白念安愣了愣,他抬起眼:“我需要给你个什么交代?”
白祥君额间的青筋冒起:“我花费时间精力还有金钱栽培你,让你过上了很多人享有不到的人生,让你拥有了比别人更好的资源——”
“那你有没有想过我真的想要这些吗?”
打断女人的不是白念安的话,而是挂在脸颊上的那滴泪,他的表情永远平静,支持蹙了下眉头:“其实你从来没有原谅过我吧。”
“不对,应该是你从来没有原谅过齐哲明,你恨他,你也恨那天追着跑出去的我。”
“你在说什么……”白祥君怔愣了一瞬,被提及到这段往事,她的怒火瞬间飙升到极点:“谁让你提他的名字了!”
白念安的腰塌了下去,身体清瘦的连最小码的病号服都有些撑不起,他露出了个无奈的笑:“不是这样吗?”
叹出去气并没有让白念安轻松一分一毫,他看着那双眼睛:“这些年我麻痹自己的很成功,我不去想你对我和哥哥之间的差异为什么这么大?我还一度给你找过理由,你只是心力交瘁,太忙了,或者是说——你不懂怎么爱?”
白念安挽起的唇角都在颤,那双黑眸闪动着将委屈一口口吞了下去,却说了出来:“但是我现在明白了,你只是不爱我而已。”
这一事实时至今日都刺痛着白念安,过去的二十多年,他都倚仗着想要得到白祥君的目光和肯定而活。
要努力要听话要优秀,要成为她的勋章,她的荣耀,她得以利用的趁手工具。
可是他从来没有成为白祥君的孩子,因此,白念安也付出了沉痛的代价。
白祥君僵在原地,瞳孔紧紧颤着,她从未想过白念安会这么直白的戳穿,可骨子里的强势绝不会允许她低头:“看来这么些年你对我的怨气很大啊?要不是你哥哥生病了,我何必指望你!”
“你也只能指望我不是吗?”白念安忽然强硬了起来。
或许是自知理亏,白祥君居然缓和下了语气:“你现在生病了,糊涂了我不和你计较这些。总之,你既然已经主动放出了要和小琢订婚的消息,就快点把烂摊子处理好,及时止损。”
“噗嗤。”白念安笑了出来,他猛地咳嗽了好多声,笑得眼边的泪都滑了下来。
“你笑什么?”
他平静的取出一旁的碘伏棉签和创可贴简易包扎了伤口,处理好伤口后,再抬眼,锋利的目光解剖开白祥君的无措,横刀直入:“董琢已经出国了,不出意外的话以后应该也不会回国了。”
“什么意思?”白祥君皱起眉:“怎么就不能回来了?不是你给媒体放出的订婚消息吗?”
这消息一出,基本上占据了市内所有主流媒体的板块,几张“约会”照片被传得风风火火,成为了近期人们的饭后谈资,以白念安的公众影响力,这确实是一个爆炸性的消息。
白祥君不愧是见过各色手段的行家了,她眉头一拧,质问:“你是在用订婚的消息去遮盖他的丑闻?那些照片是你故意找人放出来的?”
“是。”
女人一时间怒急攻心,抬起手后又放下,她指着白念安:“我真是没想到你居然糊涂到这种地步,你知不知道之后媒体挖掘出董琢的事情后,对你有多大的影响?舆论会放过你吗!董秦阳以后还会和你合作吗!”
“我知道。”白念安垂下眼,神情依旧很平静:“做这些事情之前所有的后果我都想过。”
白祥君恨铁不成钢一般:“知道是错误还做?白念安你太让我失望了!”
这句话和魔咒一样烙印在白念安的心底,再听见时仍然浑身一颤。
白念安忽然想起他和董琢的最后一面,拿到护照身份证的女孩儿在机场与他告别,她拉下墨镜对着白念安眨巴眨巴眼:“上次你问我这个世界上没有监狱是什么意思,我当时没有回答你。”
“其实呢,人都是被自己困住的,待在一间上了锁的监狱里,你是不是觉得只需要打开锁,迈出去就可以获得自由?”
女人露出明媚的笑,长发也随之晃动:“但是这个世界上没有监狱啊。”
没有监狱,没有锁,只有自作囚牢的,只有不肯迈出第一步的白念安自己。
忽然,白念安露出了个释然的笑:“原来是这样啊。”
“原来是这个意思。”
“你在说什么呢?”白祥君的不耐已经到了极点,但更多是无法掌控之后的不安,她试着强调,重复吹起那声狗哨——
“别再让我失望了,白念安。”
白念安的脸色依旧苍白,眼下的泛青还未消下去,却看着神采奕奕:“我不需要再在意你的想法了。”
他套上外套,语气轻飘飘又坚定:“我不想在意你的褒奖或者贬低了,母亲。
那一抹在十七岁被司北勾了出来的新意,终于在这一刻从骨头缝儿间蓬勃而出。
这是新生。
“你!”白祥君第一次脸上露了怯,她想说些什么,可似乎什么都来不及了。
花费数十年精心铺设的轨道被白念安亲手推翻,他没有给白祥君任何缓冲的空间,拉开门转头就走。
漫长的走廊男人的脚步实在轻盈,白念安不由得的为自己感到高兴。
但当他意识到这份心情再无法传递给司北,眼泪也跟着笑容一起下来了。
白念安还是有些累的,他的眼球很干涩,很多话反复听了又听再能进入脑子里,他皱起眉,又问了遍:“你刚刚说拍卖会上的那张照片模特是谁?”
宁岩有些疑惑,以前白念安可是过目不忘,很多事情过了一遍耳朵就可以熟记于心,最近这是怎么了?
于是他再次重复:“我查了下,那张照片的模特是司北的姐姐,苏瑜鱼。”
听到这个名字,白念安几乎浑身打了个寒颤:“苏瑜鱼?”
“是的,这是苏瑜鱼的资料。”
薄薄几页,白念安拿到手上感受不到任何分量,他打开第一页。
苏瑜鱼
年龄:21岁。
“怎么可能才21岁。”白念安眉一挑:“这是多久之前的资料了。”
他朝后翻几页,当看见最后一行“因机车事故享年21岁”时,一切在白念安脑子里的疑虑瞬间落了地。
难道司北拍卖会闹事也是因为这个?
宁岩又拿出一份案卷:“这份案卷是苏瑜鱼机车事故的记要,事故发生之后大概三天就结案了,以行车不当事故做的处理。”
“三天就结案了?”
白念安翻找出那张在拍卖会上的照片,问:“这张照片的拍摄日期是什么时候?”
“2020年7月21号,也就是在这场事故之前的三个月,警察去调取拍摄照片也核查了时间,确实是三个月之前来兼过职。”
直觉告诉白念安这件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他看向卷宗上苏瑜鱼的死亡时间:2020年10月21号,拍摄的时间和出事故的时间刚好相隔了三个月。
白念安僵持了很久,将那口气儿叹了出来,他眉头蹙的紧看向窗外的小雨淅沥。
“怎么了?白总?”
“没事,送我回公司吧,我要去拿个东西。”
白念安的侧脸映在窗上,雨水顺着眼睛滑落在下巴,坠了下去,他叹息,因为这个世界上爱司北的人又少了一个。
摆放在办公室最边角的保险柜平时白念安都不让人碰,这位置很偏,偶有落灰,他都会亲自擦干净,但却很少打开。
零零散散摆了一地的物件儿。
日记本。
dv机。
一张被撕碎又粘合起来的老旧门票。
数不清的碎纸屑,还有一部屏幕碎裂的旧手机。
到底手机牌子过硬,六年没有打开竟然没有坏,充了会电就亮起屏幕。
屏幕碎了个彻底,但还能看。那年他去往瑞士没多久被白祥君发现过度吸烟的事情,尼古丁中毒致幻后他总能听见一个电话不断响起,随后白祥君怒急攻心把手机摔下了楼。
白念安出院后才想起手机的事情,捡回来后已经不能用了。
卡了好久才加载进入的通讯记录,备注为“讨厌鬼”的来电在短短的2个多小时内打了129通。
冥冥之中有种预示,提醒着白念安他又错过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