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骂吧,义父,我喜欢听你骂我。你越是骂我,我越是高兴。”
她没有说谎,她喜欢听义父骂她,义父的骂不仅不会让她伤心,还会让她对义父产生更多爱。
他想起身,可她牢牢按着,然后,猝不及防一声闷哼,那汹涌的爱意又在将他吞没。
义父的挣扎顿时变了声,整个人又是僵硬成了一个木头,她笑着来回着,轻轻勾起了唇。
耳边尽是婉转和克制的,但这不是她现在的目的。
趁着他没有防备,她从袖中抽出两根细绳,两根绳索互相纠缠死死贴合在肌肤表面,就像他们二人,分不开,也解不了,只能彼此依赖。
“你、你到底要干什么......”
他听上去有些慌张,扭动着想起身但又被她按了回去。
她现在的爱和他的心一样冷,可很快又不冷,因为爱意被他自己深深埋了进去,又被他自己的一举一动碰撞。
“我说了,要义父和我去个地方。”
将他拉起,秋洄给他穿好衣裳,然后,朝他咧开嘴,送去笑。
可沉喻笑不出来,他只能抿着唇,撑在床架上一动不动,恨恨盯着她全无人性的笑。
“义父也恨起我了吗?义父的恨有五六年那么长吗?”
“你是在报复我,我把你丢在山上练武,对你不闻不问,你心中恨我,所以你要报复我。”
她又笑了笑,可她没有回答。
“走吧,义父。”
手臂被拉起,他被秋洄带着走路,可刚跨出两步他便僵硬在了原地再难走动。
水车转动,他好像被绑在了坊间水车上,随着那轮转动,一圈一圈,一次一次地被淹入水中,又一次一次无法呼吸。
可水车总在转动,他总有喘息的时刻,然而喘息不过片刻他又会被淹入水中。
“义父,走啊。难不成,要我背着义父吗?”
“滚开,别碰我。”
持续性的羞辱令他厌恶,每一步都是战栗,他的双腿在战栗,他的意识在战栗,即便他收紧了腰刻意放缓了脚步也逃不离这场羞辱。
走两步便喘一口气,他一路扶着墙扶着树,缓缓行进,可秋洄嫌他走得慢,故意来拉着他走。
“唔!你松开!”
捂住嘴,他紧紧靠着树干全身用力,企图压下内里永无止境的痒。
“义父,我们快到了。”
腿开始酸软,一路绷紧他现在更是无比疲累。
汗湿了身体被冷风一吹又是一阵瑟缩,沉喻勉强撑起身体,顺着她的目光望去。
暗淡月色下,他听见了水声,不是来自自己,而是小河。
河上有小舟。
第282章
夜间静谧,河水悄悄流淌,他也在悄悄流淌。
他们乘的又是乌篷船,他和秋洄面对面坐着,他垂下眼,故意不对视。
周围黯淡无光,唯有水上圆月的倒影给他们带去一丝光亮。
秋洄起身站在船头,对着棚内的沉喻兴奋道:“义父,看,今天是圆月,又大又亮。”
他没有和她一样兴奋,反而是不耐烦:“我已经来了,你到底还要我怎么样?”
她的义父没有心思欣赏夜景,她明白,他正饱受情爱的折磨,急需一个解脱,她偏偏不要他那么快解脱。
“义父,不要急。”
她回到棚内,不管他如何脸红,如何喘息得厉害,自顾自打开船底暗格,从中拖出铁链。
“义父,我要拷起你。”
“混账,你说什么?”
“义父,这河上只有我们,船上也只有我们,我想对义父做什么就做什么,义父也从来没有逃开过,何必再要问呢?”
皎洁明月的倒影是明亮的,她能看见义父握紧的拳,绷紧的脸,还有他愤恨的目光。
他是在看她,他很少用这种愤恨到几乎要杀人的目光看人,今夜,她有幸见到了。
她心里还是开心的。
重重两声呼吸落下,他伸出了手。
秋洄将他的双手拷在身后,而后,她挪到了他身边,靠在了他肩头。
“义父,我杀君后的时候,她告诉我,她和君上是船上定情的,我们也可以吗?”
沉喻坐姿不自然,他深呼吸一口,问:“你来就是为了说这个?”
卷着自己的衣摆,秋洄忽然有些羞涩:“嗯。我喜欢义父,想和义父一直在一起。”
“我在山上记恨了义父好久好久,我一直在脑中想象着,我做什么事义父能夸赞我奖励我,又或是对我生气像别人一样打我的手心......”
摊开自己的手,她低笑了两声:“下山了以后,义父不知道吧,我一直都在偷看义父,偷看你吃饭时拿筷子的姿势,偷看你喝茶时眉头皱起来的样子,还会在你房外偷看你的背影,有的时候你在看书,有的时候你在擦剑......”
“小洄,不要再说了。”
沉喻意外地平静。
“我只是想多靠近义父,想和别人一样被义父抱,被义父背,想让义父眼里有我,只有我......明明下山了和义父靠得近了,可我心里好像总是患得患失,有时夜深人静了想义父也更厉害了......这就是爱,对不对?”
“小洄,我们没有相爱的过程,两个没有相爱的人,怎么可能只靠想象就爱上对方呢?你爱上的不是我,是你想象中的我。”
秋洄低下头卷卷她的衣摆,出奇地没有反驳。
这会沉喻已经平息了,虽内心始终空虚,但他深知这会不能在秋洄面前表现得不体面,他得克制。
“那义父为什么不可以变成我想象中的义父呢?”
水波骤起,秋洄语气平淡,像在问他今天吃了什么。
“若我对义父的恨已经深入骨髓,没法从脑中剥离,若我恨到天天想着义父,恨到满脑子都想和义父纠缠在一起,那样,不能是爱吗?”
“不能,那只能是恨。”
“那恨到极致了,不能是爱吗?爱和恨有什么分别呢?都是忘不掉,放不下,又想你想到自己发疯,恨不能死在你面前让你一辈子忘不了我。”
沉喻紧紧蹙眉,对她的问题不作答,也不知该如何作答。
“义父肯定要说,我下山就是为了入宫弑君,弑君九死一生,谈什么爱与不爱,对吗?”
他侧了身,不面对。
她说的就是他所想的,既然迟早无出路,何必再要谈欢爱?
不过是妄想,徒增欲与念。
船忽然摇晃,秋洄起了身。
“你做什么?”
她朝外走,闻言转头一笑:“我想让义父回答我,想要义父给我想要的答案。”
撑着棚子,她站在船头面朝里,夜风拂起她的衣,拂起她的发,明明初冬的夜很凉,沉喻却觉得她的笑意很烫,烫得刺眼。
他不知道她要做什么,但他没来由地心慌。
“小洄,回来......”
噗通。
她仰面躺进了水中。
心跳忽然停顿,沉喻呆愣,目光紧紧留在她消失的地方,身体也随着船体摇晃而倾斜。
一息后,他反应过来了。
她这个疯子!她在以死相逼!她竟然以死相逼就为了他一个回应!
“秋洄!你这个孽障你给我上来!秋洄!”
不顾体内异物,他连滚带爬爬出乌篷,可铁链长度不够,他根本没法靠近船沿。
这又是她算好的,算好了时间和地点,算好了他没法救她,算好了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她作践!
“秋洄!秋洄!你给我上来!你这混账东西!谁允许你死的,谁允许你送死了!你答应我要替我做的事,你忘了吗,秋洄!”
“你给我上来!上来!”
水面回荡着他的呐喊,呐喊不断涌起涟漪,搅碎了水中月。
若是秋洄在水中失温,除了她自己,没人能救她。
沉喻焦急万分,不断拉扯铁链,用力绷紧手臂企图用蛮力解放自己的手。
青筋暴起,他的脖子和脸涨得通红,可好几个呼吸过去,水面仍然不见秋洄。
“混账!你这个混账!我答应你,我答应你!我说!你想听什么我都说!你给我上来!”
呼声回荡在河岸两侧,咕咕,噗通,而后是一道呼吸。
秋洄冒出了水,可她在发抖,她整个人蜷在一起瑟瑟发抖。
水太凉了,她一定很凉。
沉喻疯狂向前蛹,朝她的方向用力拱船。
“抓住船的边缘,抓住了!”
“义父......”
她在哆嗦,沉喻说得极快:“缓一缓,让自己缓一缓,抓住船的边缘,提一口气一次上来!一定要一次成功,上不来的话你的体力会耗尽的!”
靠近乌篷,她却没有上来的意思:“义父,我想听......”
沉喻简直要被她活生生气死:“你真是个混账秋洄!为了得到我一句谎话,你就这么自甘堕落!”
“谎话?”她忽笑了声,笑声哆嗦,“义父说的才不是谎话......义父就是不肯说谎,才对我说不出爱,不然,义父大可以哄骗我......义父,其实,我想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