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幸脸色灰败,冷汗浸透后背,他深知自己卷入了一场足以灭族的滔天阴谋。
“殿下!末将糊涂!末将……”周幸匍匐在地,声音颤抖,哪里还有半分统领的威风。他此刻只想摘清自己,活命要紧。
梁以桉的语气稍微缓和了一些:“既然如此,周统领还不快快回到该回去的地方?”
周幸如临大赦,忙不迭的点头:“是,是。殿下,郑大人,末将先行告退。”
说完,周幸逃也似的跑了,生怕慢一点命都没了。
蔺誉刚出来,就见门口密密麻麻站了一圈人,他咳了两声,问道:“这是怎么了?”
郑青云听见他说话,回头一看,脸色骤变,语气中带着点责备:“小誉,伤都还没好,你跑出来做什么?见风了怎么办?”
蔺誉轻轻一笑:“没那么严重,我担心你们,就出来看看。”他随后看向梁以桉,问道:“殿下,可是出了什么事情?”
梁以桉点点头,他颇有些头疼:“张贵妃派人假传圣旨,想要围困郑府,我也是刚回到宫里才得知这件事,连忙赶过来了,幸好赶上了。”
他看了看四周,压低了声音:“有些事进去再说吧。”
郑恒深吸一口气,心跳逐渐加快,他意识到,这可能不是简单的事情。
等到了书房,郑知黎走在最后,把门紧闭,梁以桉叹了口气:“父皇情况不太好,有点精神失常了,他现在把自己关在皇极殿里,不见任何人。”
郑恒心里一紧:“殿下,让太医看了吗?”
梁以桉摇摇头:“父皇不见太医,我也没有办法,只好先在殿外让人守好,来寻你们想办法了。”
郑青云猛然出声:“太子哥哥,索娄生前说的预言,你听说过吗?”
梁以桉一愣,随即摇摇头:“从未听过,若是皇家秘事,我想父皇应该会和我说的,只是为何我不知道,但索娄却知道呢?”
蔺誉接着道:“可能圣上想自己处理这件事吧,不过,殿下,你相信那个预言吗?”
他的眼睛直视着梁以桉。
第一世的时候,他并不知道这件事,还是在索娄死后他顺藤摸瓜查出来一点蛛丝马迹,但是没有牵连那么深。
在查出来那些事后,他第一时间就去和梁以桉说了,人下意识的表情不会作假,梁以桉是不知道这些事的。
他对此感到惋惜,感到困惑。
但当时郑家已经覆灭,对他构不成威胁。
但是如今呢?
郑家依然屹立在平京城内,而郑家三个儿子哪一个会如预言一样,夺了太子的位置,入主东宫呢?
蔺誉死死盯着梁以桉,不放过他脸上的每一个表情。
梁以桉几乎是在蔺誉问出问题的下一秒就回答了,毫不犹豫:“不信。”
他看了一圈书房里的人,温柔一笑,眼中满是信任:“我们相识多年,彼此相熟,我不信你们待我的赤诚之心,反倒去相信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当真是可笑。”
郑恒听完这话,眼中几乎要涌出泪水:“殿下……”
看着郑恒潸然泪下的样子,梁以桉也有些慌张:“德忠叔……您别这样……”
这是私下里梁以桉对郑恒的称呼,已经许久不在他人面前喊过了。
梁以桉平复了一下心情,随后看向众人:“不知各位是否愿意随我一同前往皇极殿?”
众人纷纷点头。
“臣,愿随殿下同往!”郑恒毫不犹豫。他看向蔺誉和郑青云,“青云,你留下照顾蔺誉,看好府邸。晏章、知黎,随我护卫太子殿下!”
蔺誉强撑着开口:“殿下,伯父,我没什么大碍,带上我吧,我总觉得,皇极殿中有什么东西没被发现。”
郑恒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缓慢的点点头:“一定要保证你们的安全,知道吗?”
蔺誉和郑青云相视一眼,郑重的点点头:“会的!”
梁以桉看着两人眼中的坚决,不再犹豫:“好!事不宜迟,即刻出发!”
——
宫内,皇极殿。
烛火摇曳,映照着梁晋憔悴而焦虑的脸。
他独自坐在蒲团上,面前散落着几片泛黄的、边缘烧焦的纸页,索娄当时抛出的纸张早已被他命人收集起来,现在,他正在一张一张的烧毁它们。
他手中紧握着那些纸张,指尖因用力而发白。
他并非精神失常,他是被心中那如同跗骨之蛆的猜疑和恐惧驱赶至此,那预言诞生之地早已荒废多年,断壁残垣昭示着观星台曾经的辉煌。
而今,梁晋独处皇极殿,是因为他想要在找到一丝慰藉,或者……一个最终的答案。
“为什么……为什么是郑家……桉儿……”他喃喃自语,精神已近崩溃边缘。张贵妃和梁以楠的背叛,索娄的死,郑恒不可置信的目光,都像巨石压在他心头。
他总是能想到郑恒那忧伤的眼睛,和眼神中不再如初的信任。
不该是这样的……
他拿起案几上一杯早已凉透的茶水,心烦意乱地饮下。
皇极殿外,守卫森严,但都是梁以桉安排的东宫心腹。
郑恒、梁以桉带着郑青云、蔺誉以及郑晏章、郑知黎兄弟,疾步而来。李秀见梁以桉来了,弯腰行礼:“殿下。”
梁以桉问道:“可有什么异常?”
李秀摇摇头:“回殿下,并无异常,圣上一人在殿内待着,没有人进出。”
梁以桉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他走到门前,毫不犹豫,推开了这扇大门。
“父皇!”梁以桉猛地出声,惊醒了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的梁晋。
梁晋猛地抬头,看到梁以桉身后的郑恒等人,眼中瞬间爆发出惊怒、恐惧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你们……你们怎么来了?桉儿,你带他们来做什么?想逼宫吗?!”他下意识地想去抓还未处理的残页,想要掩盖什么。
“父皇,您误会了。”梁以桉急道,“儿臣是担心您的安危,余孽未清,您独处此处……”
“朕的安危?”梁晋惨笑一声,指着郑恒,扫过他身后站着的三个人,“朕最大的危险,不就是他吗?桉儿,你最大的危险,也是他们啊!你们郑家……咳咳咳……”
他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脸色泛起不正常的潮红,身体摇晃。
“圣上!”郑恒心中一紧,上前一步,他下意识的搀扶着梁晋的身子,感受到身边人的消瘦的病弱,他心口一酸,像是吃了酸杏一样。
他恨圣上对他的不信任,又心疼圣上如今的遭遇。
梁晋剧烈的咳嗽着,但他还是在挣脱郑恒的搀扶,他猛的一甩手,郑恒没料到他力气居然这么大,一不小心被他推倒在地,梁晋自己也站不稳,踉跄着往后退了好几步。
“哐啷”一声,他撞到了身后摆着的案桌,上面摆放的牌位摇摇欲坠,最后稀里哗啦倒了一地。
场面乱作一团,地上散落着许多牌位。
蔺誉突然发现,先帝的牌位掉在地上后裂出了一个小口,他看向郑青云,却见对方也看向他,两人都发现了这件事。
郑青云上前几步,拿起先帝的牌位,顺着那道口子掀开。
“青云!不得放肆!”郑恒看见郑青云的举动,不由得说道。
郑青云却恍若未闻。
那牌位被掀开后,里面藏着一张布帛。
郑青云小心的取出来,展开后却发现上面写着两段话。
“圣上!爹!殿下!你们看!”郑青云的声音因激动而颤抖。
他因为震惊而瞪大了眼睛,随后,一股无名火席卷了他的内心。
蔺誉看清了上面的字,他倒吸一口凉气。
梁以桉缓缓念出那段话:“荧惑守郑者,成国侯郑氏戍边之功也……”
这段话如同晴天霹雳一般,整个宫殿瞬间死寂。
梁晋的咳嗽声戛然而止,他瞪大了眼睛,死死盯着郑青云和蔺誉手中的布帛。
他颤抖着手,抢过布帛,不敢遗落一个字的看着。
“天显异象,荧惑守心,其光耀于郑分野。占曰:荧惑守郑者,非祸也,乃成国侯郑氏世代戍边、忠勇卫国、屏障中原之功勋昭彰,得天道彰表也。
紫气东来,贵不可言,直入东宫垣。此乃天佑大容,储君得位,仁德昭昭,主四海升平,国祚绵长之吉兆也。”
那是他忘不了的字迹,是观星台监正暮景的字,别人模仿不了的。
所以,这才是当年完整的预言。
郑恒不是未来的乱臣贼子,而是定国安邦的英雄,郑家不会谋反,他的儿子是未来的一代明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