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至少带来了一点他想要相信的希望。
所以在监控室找到梁其宗悄悄保存下来的备份监控时,他着重看了黄乔申的手腕。
视频中清楚可见,黄乔申从电梯里出来,进入那间仓库之前,手腕上仍然是戴着手表的,看款式是那种表盘为窄长条形、小巧的智能手表,如今有检测身体状况和紧急拨号功能的流行款。
周平自己只怕也清楚,无论逃不逃得出去,或是逃到哪一层才能摆脱信号的屏蔽。他利用秦武扬对于特长的自信,把利用抢来的黄乔申的手机发送消息,并扔下楼这件事摆在明面上,而暗地里设法将黄乔申的手表藏起来,不引起秦武扬的注意,作为后手准备。
这样一来,无论是躲藏还是反击,他的胜算将要大许多。
还好,此刻,周平能拨打这个紧急电话,至少说明他还活着,他仍想方设法,让信息找到出路。
只是,一时之间,可能因为心慌神乱的缘故,张怀予有些想不明白,周平在那间仓库里,就算可以迅速将表带取下、藏起或丢弃,但窄长的表盘,他会藏在哪里,甚至在秦武扬那样可怖的特长之下都没有露馅的呢?
*
“保持联系,我们也已经派出人手追踪这个定位了。根据现在对方的行驶速度和道路状况来看,我们可能会与目标在行驶途中遭遇。届时如果位置合适,我们合作,设法逼停目标车辆。”
韩队经验丰富,判断明确,下令果决。
“等下,韩队,”李澈却叫停了他,“对方是亡命之徒,可我们的同事还在他的车上,目前状况未知,救人为上。”
“行,到时候听你指挥。”
*
h市市局指挥室里。
“辛苦了韩良,现在是最关键的时刻。”韩良刚放下手上的电话,一位年龄过了半百的人进来,打了招呼以后便收了笑,他面上不带笑的时候便不怒自威,韩良侧身把位置让出来,打了招呼:“赵局。”
赵局紧盯着面前的屏幕。
“李澈回来了?”
“也可能是路过。”
“啧,”赵局感叹,“这回是不好办,所以我也得过来。也是难为他们了。这是个怪案子,不算是常规意义上的大案子。”
“赵局,是我不好办吧?”韩良根本共情不了一点,“这么一个摸不清状况难以实证的案子,李澈说完,就让他俩一起过去l市,一去一个多月。这里就我一队忙得连轴转?就给我留点人都不行?”
“不太行。”赵局摇头,鼻子里出来半声哂笑,“而且,这一个月来,咱们这真的忙吗?”
虽然感觉上有些地狱,但是李澈不在这儿,最近这一个月,这么说似乎……
韩良深吸一口气,他不想赵局这时候还有心思说说玩笑话,那么当下的情况也许……
“他们这俩人,来到咱们局里的时候我就知道得放一块儿。有人搅得动李澈这潭死水,有人降得住年觉明这个魔头,那可算上的天作之合。但是你也不用抱怨,打过招呼了,这事应当快了结了。对了,韩良,守在ja码头的人不要轻举妄动,等下要谨慎一点。”
“谨慎?”
“你看,定位显示,车子停了。”
*
“停了?”年觉明拔高声调,“是停在哪儿?喂,你们有谁拦截到了吗?”
“没呢年哥,你们现在位置跟a组位置差不多。”
“我们预计三分钟后到达目标定位点。”
“那确实跟我们差不多。”年觉明“啧”了一声,有些烦躁,身体也往后重重一靠,恨不得车速更提高几分,“李澈,怎么说,他为什么忽然停了?会不会,”他斟酌了一下措辞,“会不会是,周平他、被发现了?”
“这里能看见海了。”李澈向窗外眺望,天空不再是墨一样的漆黑,逐渐变为深深浅浅的灰,微弱的晨曦从海与天的边缘透出,隐约显现出霞色。
不是暴露了,应该只是单纯地到了。礁石堆成海岸,车就走不了了。
*
秦武扬就下了车。
他拨通电话,打开车尾箱,里面的人双目紧闭,看不出什么呼吸的起伏,额角的血已干涸。因天色是灰白的,故衬得人的色调也是灰白的,僵硬地蜷在里面。
他试了试颈动脉,还行,至少现在还没死,不用“再论”。
于是他用力掐压人中穴与合谷穴的位置,把人激得暂时清醒过来——只是人刚清醒过来,便只剩乏力的,微弱的咳,浅红的血沫从嘴角溢出来。
他没时间等人把气喘匀,便扯着衣领把人拽起来,“他醒着。”他将手中的电话贴到周平耳边。
“周平,”对面的声音沉静,没什么情感起伏,话也说得简练,“你再稍等一会。”
他听得出对面的声音,但力气只够回应一个字,“姐……”
秦武扬再次把车尾箱合上,往海边走去,“把具体的位置告诉我。”他踏上深深浅浅的礁石,向海边走去。
*
“组长,车停在那边!”
张怀予在车刚停下时,便跌下了车,等他再站稳时,已经跌跌撞撞,不知怎么地就到了秦武扬的车边了。
“车里没有人,”年觉明放目远眺,“往哪里追?”
张怀予看过车里,随后绕到车尾,手抖地摸索按钮,才把车尾箱打开,往里看了以后,只觉得是兜头被浇了一盆冷水一样,全身是从头顶开始往下凉透的,他将里面的人扶起来时,觉得双臂也颤抖得厉害。
“那边,灯塔。”李澈已踏上礁石。
这是附近唯一的建筑,目标很明确,但很孤独,就那样突兀地站在海里,像低着头等日出的巨人。
“怎么过去?”年觉明虽然不解,但毫不犹豫地跟上李澈。
“跑过去。”李澈看见周围持枪的警员也下了车跟了过来,这些大约就是刚才提到a组先到的人,一眼扫过去,应当有八九个。“现在海水涨潮,海平面跟连接灯塔的栈桥桥面持平,栈桥恰好被淹没一点。这里看不清楚,只要过去就能看到路。”
“那我过去了,你小心点。”年觉明加快了脚步,踏着高低不平的礁石如履平地,很快就到了海边较为平整地地方,然后就像轻功水上漂一样,直接“跑”在海面上,向灯塔奔去。
见此情景,其余警员也要立刻跟上。
“停。”李澈抬起右臂,“你们留在这里,包括后面来的人,提醒他们,不要向前,就留在这里。”
一时众人面面相觑。
韩良的声音也在他们的通讯器中响起。
“退回路边,留在这里,不要向前。”
第79章 顺叙9
张怀予将人从后备箱里抱出来的时候, 迎着又亮了一些的晨曦,觉得方才灰白的人,此时有了一些色彩, 但是在怀里还是那样的冰冷僵硬,这让他不敢细想。
他跪坐在地上, 确保人完全在自己怀里时, 见对方的睫毛微微颤了颤, 他又怕是自己看错了,毕竟海风大得很。
旋即是乏力的, 微弱的轻咳,同遥远的海浪的声音比微不足道,但是叫他给听见了, 也看见了周平胸口此时像溺水挣扎的微弱起伏, 以及唇边再次溢出的血沫。
血沫已经很少了, 好像比额角干涸碎裂的血迹还要少些。
他记得的,要减少回心血量,最好是端坐位。
但没有什么很好的端坐的办法, 也只好让自己的怀抱做他的倚靠。
“只要坚持一会儿……”张怀予喃喃自语,此刻的他有些笨嘴拙舌的, 说不出什么漂亮话来,只见到天边透出的那抹红倒是漂亮,所以没头没尾地说, “再坚持一会儿, 太阳要出来了。”
夜将过去,天将放明。
*
周平觉得,这怀抱非常熟悉。
很早以前就熟悉的。
这样的怀抱总是伴随着眩晕,不大但不愿挣脱的力气, 过高的温度,以及一点血的腥味。
他最早觉得,兴许是那日在废弃工厂里,那种没有一丝亮度的黑,特长所视的空间驳杂混乱,招致了他的五感混杂,那时候的怀抱就是“熟悉”的起源。
但可能这份“熟悉”的根源还要更早一些。
比如此时。他勉强能抬起沉重的眼皮,去试图看清眼前的一切,这是很难的。天色还是灰蒙蒙的,光线不足,他眼前看不清,只觉得光影十分混沌,有时深有时浅,有时有人的影子,可他就是知道,面前的人影是张怀予。
他知道对方现在在急切地说着什么,但他听不见。不是寂静无声的听不见,反而声音乱得很,耳鸣像一把尖刀,锐利地割开他的耳膜,随后是大脑,头疼得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