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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着第二抬、第三抬、第四抬依次唱过,每一声都力道十足。
  “第五抬,珠翠首饰。赤金嵌宝凤钗十对,珍珠抹额十副,翡翠镯子十对,玛瑙环十二只,余下皆为金箔银铤!”
  这一嗓子出来,人群里再次响起一阵抽气声。
  “第十抬,异域奇珍。波斯国的琉璃镜十面、暹罗国夜明珠五十颗、昆仑国进贡的血玉扳指二十枚”
  盛锦书一边听一边想起自己还曾经幻想过榛娘会让盛重云帮着画眉。如今对镜的人却成了姓高的,榛娘该多窝火……念及如此,心口像被针扎了似的疼。
  “第三十六抬,文房四宝。端州紫金石砚十方、贡品宣纸百刀、湖笔百支、徽墨五十锭。”唱妆人的声音都带了几分自豪,仿佛这些珍品是他拿出来的。
  围观百姓中也有识货的书生们。
  “单是一方紫金石砚就抵得上我十年束脩了!”一书生眼中满是艳羡。
  另也有书生在一旁小声冷笑,“再好的笔墨也写不出‘信义’来。”
  “呵,你懂什么,信义值几两银子。”
  “第五十八抬,药匣医书。百年野山参、何首乌各两支。《历金方》孤本全套。《药谷》手抄全本、《杂病论》注解版各五套。”
  这抬嫁妆听起不多,可懂行的人都知晓光是五品叶的野山参都能救回人命了,更别说还有珍贵医书!
  大宁朝印刷术虽有发展,可医书因其专业性,刊印极少,大多靠手抄流传,一套孤本在有心人眼中说它价值连城也不为过。
  唱妆人唱得得意,盛锦书却越听越烦躁,他猛地捶了下廊柱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引来不少目光,包括高解樱的。
  第237章
  盛锦书却不管不顾,只是露了这一整日难得一见的嬉皮笑容,“对不住对不住,是我扰*了大家雅兴。我是突然想起前段时日见过的一位娘子,她那嫁妆是她自己一文一文攒的,有长虚山上的野味儿、还有兴盛湖里的水产。总归也没什么值钱的,连给夫家小辈儿的礼也不过是些手绣帕子、荷包之类的东西。但当时我瞧她夫家人笑得那叫一个一脸满足。如今想想,倒是夫家那些人少见多怪了。看来还是京里的规矩实在,看得见摸得着的才叫体面。对吧?”
  这话像个炮弹炸了山,盛青脸霎时僵了,不动声色地平移几步,看似要整理儿子的衣襟,实则想借势按住盛锦书的胳膊。谁知盛锦书像早有预料,身子微微一侧,顺势避开了爹爹的手,依旧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
  盛青的手僵在半空,随即若无其事地抚了抚自己的袍角,低声呵斥:“越发没规矩了,还不退后些。”
  声音压得极沉,眼角的余光却飞快扫过高解樱,见她没回头才暗暗松了口气。
  唱妆人自是不懂这片刻的交锋,却趁机喝了口身旁小厮递来的水,润了润嗓子,接着唱:“第六十一抬,家具摆设。紫檀木嵌螺钿琉璃镜梳妆台一张,红木缠枝牡丹衣柜一套、梨花木如意纹桌椅两套、金丝楠木千工拔步麒麟送子床一张!”
  他一边唱,门外就鱼贯进来了足足就有三十六个抬妆的汉子,比前头六十抬加起来的功夫还多。毕竟这些物件儿虽算做了一抬,却足足装了四辆马车!
  随后又是第六十二、六十三,唱妆人唱道:“第六十三抬,账簿田契身契!新都城郊良田百亩、城中商铺十间、米行两间、三进宅院两所、温泉庄子一所、丫鬟仆妇小厮身契各二十张。”
  这一抬嫁妆代表着实实在在的产业,是足够任何人未来生活的坚实保障。人群里的议论声达到了顶峰,大家都被这丰厚的嫁妆震撼了。
  可还没完,唱妆人用尽力气,最后扯开嗓子接道:“第六十四抬,御赐珍品!羊脂玉长命锁一对、和田玉平安扣一双。此乃天家之物,转赠新人,愿其岁岁平安,时时顺遂!”
  这一句唱完,盛家全族都不吭声了。
  这是要告诉所有人,高氏陪嫁不仅有金银更有皇家的体面,盛家娶的不是普通贵女,是带着圣恩的未来主母。
  高解樱从廊下走了出来,对着御赐箱子盈盈下拜。随后才扶着盛家的老封君们上前,亲自用特制的钥匙打开锁扣,取出长命锁亮相,不用细看便知是内造局的顶级手艺。
  “快留着收好。”封君老太太声音发哑,“将来有了孩子,戴着这圣上赐的锁,便是天大的福分。”
  二房江氏凑过来想看,却被老封君一个眼神制止,只能悻悻地退到一旁,心里却嫉得翻江倒海。
  唱妆人也终于松了口气,唱道:“六十四抬,齐了!”
  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疲惫,却又有几分莫名的亢奋。这辈子能唱完这般丰厚的嫁妆,往后在同行里也能吹半辈子了。
  盛家的账房先生核对完毕,高声应:“收讫!”
  六十四抬嫁妆已全入府,红绸在院里堆成小山,唱妆声虽歇,门外百姓的议论却更烈了:“不愧是高门贵女啊,这体面!”
  高解樱听着门里门外的动静,这场按规矩铺陈的待嫁唱妆,是她安排的。没错,从第一抬锦缎的花色到最后这抬御赐之物,全是她在国公府的暖阁里敲定的。
  六十四抬嫁妆,“金银在前、产业在后”,是为了让白川府的百姓先见利、再见势;
  医书药匣、御赐长命锁,要在盛家宗族最懈怠时,狠狠砸下“圣恩”这块巨石。
  这便是她要的效果,这就是她要的“体面”。
  她之前派来的探子飞鸽传书说了苏榛敲锣打鼓退彩礼的事儿,气得她每根手指头都是痒的。示威?清高?她以为苏榛只能悄无声息地吞下这口气,毕竟寻常人家的女儿,哪里经得起这般折辱,却没想到苏榛就是个不要脸的!
  行,不是传闻我仗势欺婚吗?那我就让全城的人瞧瞧什么叫“势”!上一世她便熟悉的乡野地界儿少在她面前摆公道!
  她恨白川府,上一世的流放路,她其实藏在根金步摇在鞋底对谁也没说。她不过是想给自己和谨哥儿换个好户籍,她有错吗?可初到白川府,偷偷去典当的路上就被歹人盯上了。寒酥找到了她、救下了她,可他自己却被掳到了千锦庄。
  她一个人逃生,见到萧容之后本打算和盘托出的,可……可让她怎么开口?从藏金步摇说、还是说寒酥毁了说?说出来,她还能活吗?她还有名声在吗?
  直至第二晚寒酥才被盛重云救出,可是已经被辱。
  寒酥回来后眼神彻底变了。虽没有向众人揭穿她背弃的事儿,却再不肯多看她一眼。
  可这难道是她的错吗?这是世道的错!到了白水村之后,那间破屋子……害死谨哥儿的不是她,是野兽!也怪萧容没本事,更怪盛重云没有第一时间拿银子出来帮她!
  而她……是,她只是逃命的时候推了谨哥儿一把而已,谁知道那一推就把他推到兽爪之下了呢?这能怪她吗?谨哥儿自己年纪小,跑不动。而她只是本能,本能有错吗?
  谨哥儿下葬之后,萧容夫妇虽然也没说什么,可看她的眼神比刀子还利。她永远忘不掉的一幕:寒酥抱着膝盖缩在角落,忽然低低地笑:“是你选的路,苏榛,都是你选的。”
  后来她想通了,若要活下去就得不要脸面。她对待盛重云像抓住浮木的溺水者,死死咬住俩人幼时婚约不放。她甚至跪在泥地里,把额头磕得血肉模糊:“重云哥哥,你娶我,我给你当牛做马,只求你带我离开这里。”
  盛重云还是娶了她,却在新婚夜就冷透了她的心。
  他竟说:那个为了一支步摇,能眼睁睁看着寒酥遭辱、能拿弟弟性命换捷径的女子,根本不配得到半分怜悯。
  他给了她锦衣玉食,却从不踏足她的院落,由着她日渐憔悴。
  “盛重云,你以为你很高尚吗?”有一日她闯进他的书房,“你娶我,不过是为了你的名声!你明知道我是个烂人,却还要把我锁在这金笼子里,看着我腐烂!”
  他却说,是她自己选的路,从她为金步摇开始,就该知道会有今日。
  这句话彻底点燃了她。她得不到爱,起码也要得到钱,她买通账房做假账,将盛家赈济灾民的粮款偷偷倒卖,看着嗷嗷待哺的灾民因断粮而奄奄一息,她却拿着昧来的银子去打点关系,想在盛家内部安插更多自己的人。
  她甚至故意泄露盛家的商路信息给竞争对手,看着盛重云因生意受挫而焦头烂额,她躲在暗处,用那些不义之财购置田产,想着就算日后被盛重云发现,也能凭这些家底让他无可奈何。
  更疯狂的是,她迷上了那些阴邪的巫术。从偏远乡野搜罗来的咒书被她藏在妆匣最底层,她学会了深夜里点着用人血调和的朱砂画符文。她以为只要献祭足够的“诚意”,就能逆转时光重选一次:选不藏那支金步摇、选在寒酥呼救时冲出去、选紧紧拉住谨哥儿的手。
  她甚至偷偷做了个小祭坛,每一次占卜得到“吉兆”,她都会对着铜镜傻笑,觉得自己离完美生活只差一步。若是得到“凶兆”,便会把咒书撕得粉碎,再红着眼去寻更邪门的法子,她像个赌徒一样坚信下一次就能翻盘,把人生彻彻底底设计成自己想要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