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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汉子依言打开木匣,里面铺着黑色绒布,整齐摆放着几样物件:一柄青铜符文小剑、三张黄符纸,上面用朱砂画着扭曲的符咒,边缘还沾着细小的黑色羽毛。最后还有一枚核桃大小的墨玉令牌,令牌中央嵌着一小块暗红色的晶石,看着便邪气森森。
  “青铜剑要狠狠插在她心口,”高解樱声音压得极低,“符纸一张贴额头,一张贴心口,最后一张绕着船棺烧了。墨玉令牌压在她身下,记住,每一步都要做足,半点差错都不能有。”
  她要确保苏榛就算有通天的本事,也再无翻身可能。这水葬既是苏榛选的路,那便让她在这河道里彻底魂飞魄散,永绝后患。
  汉子看着匣中物件,喉结忍不住滚动了一下,却还是硬着头皮应道:“属下遵命。”
  “办好了差事,赏银翻倍。”高解樱再无半分犹豫,“去吧,别让我失望。”
  汉子捧着木匣躬身退下,高解樱这才放下茶盏,站起身,“咱们该去看看那位病着的夫君了,可别让他觉得我这个新妇太过冷落。”
  ***
  碧媛推开院内西厢的房门,一股淡淡的药味混杂着木香扑面而来。
  高解樱缓步进入,放轻脚步走到榻边,目光贪婪地描摹着榻上之人的眉眼。
  盛重云闭着眼睛,鼻梁高挺,唇瓣的颜色很淡,脸色因久病而显得有些苍白,却丝毫不减那份芝兰雅致。
  即使在昏睡中,他的眉头也微微蹙着,像是有什么烦心事。
  这就是她喜欢了两世的男人,如今就真真切切地躺在她眼前,再次成为了她名正言顺的夫君。
  可惜上一世她人微言轻,连靠近他的能力都没有。这一世她终于得偿所愿,把他牢牢地抓在了手里。
  暂时无法洞房不要紧,她有得是时间和耐心。
  她伸出手,想要轻轻抚平他蹙着的眉头,指尖即将触碰到他肌肤的瞬间,又犹豫着收了回来。
  “重云,”高解樱轻声呢喃着他的名字,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你放心,我会等你好起来的。以后我会陪在你身边,照顾你,对你好。”
  榻上的盛重云没有任何回应,依旧沉睡着。高解樱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巧的白瓷瓶,拔掉瓶塞,将里面一粒黑色的药丸倒在指尖。再小心翼翼地捏开盛重云的嘴唇,把药丸轻轻塞了进去,取过旁边的水杯,用小勺舀了点水慢慢喂进去。
  之后又守在榻边坐了一会儿。时不时探探盛重云的气息,估摸着无论如何药都该化进去了,才缓缓站起身。这药丸能让他昏睡更久,也能让他醒来后精神萎靡,暂时无法管其他事。
  若不是她还需要回房准备开坛作法,彻底断绝苏榛的生机,她恨不能一直守在这里看好盛重云,免得他有机会跑去白水村救那个贱人。
  做完这一切,她才依依不舍的出了偏院。
  直至高解樱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在回廊尽头,西厢的后窗才轻轻从外头推开一道缝,盛锦书先探进头来,警惕地扫视屋内确认无人后才灵巧的跳了进来,随后还扶进一个背着药箱的老郎中。
  话不多说,老郎中快步走向盛重云,手指搭上他的腕脉凝神诊脉,又翻看他的眼睑,眉头*松快了些,迅速从针盒里取出七根银针,凝神屏息、指尖捻针精准地刺入盛重云几处穴位,每捻转一次,盛重云的眉头便轻轻颤动一下,苍白的脸上渐渐浮起一丝血色。
  随后又从药箱里取出一个褐色瓷瓶,倒出一粒深棕色的药丸,用温水化开后,盛锦书撬开盛重云的嘴,一勺勺将药汁喂进去。
  药汁刚喂完没多久,榻上的人终于缓缓的睁开眼睛,眼神也瞬间褪去了“昏睡”时的迷蒙,清明得如同雨后的天空……
  与此同时,离开盛府的张兴心急火燎的往白水村赶。
  他怀里的乌木匣子沉甸甸的,棱角硌得肋骨生疼,更让他浑身发毛的是匣子里那股若有若无的阴冷气息。
  想起高解樱那双看似温婉却淬着毒的眼睛,他就忍不住打寒颤。这所谓的高门贵女,身上总带着股说不出的邪气,偏他为了那几两赏银,答应了参与这种损阴德的勾当,此刻肠子都快悔青了,只能在心里不住地叹气。
  官道旁的老槐树下突然窜出一道身影,拦住了他的去路。
  张兴不认识这人,只瞧他是个身形高大的小郎君,眉眼清亮,腰间别着柄短刀。
  小郎君笑问:“去哪儿?”
  张兴心里咯噔一下,立刻就要绕开对方,手腕却被小郎群一把攥住,“想走?迟了。”
  小司一掌劈晕了张兴:他奶奶的,这些天净憋着当缩头乌龟,总算能痛痛快快动手了!
  午后,白水村连村口的老槐树都耷拉着叶子,像是在为即将到来的送行低低呜咽。
  前来为苏娘子“送行”的村民纷纷把带来的祭品摆放在船棺旁。小米、红糖、野花堆成小小的山,连最贫困的流民都掏出干粮,小心翼翼地放在祭品堆里。
  通往河岸的土路上也黑压压挤满了人,参与的不止白水村的男女老少,连周边十里八乡的村民都挎着竹篮、拄着拐杖赶来,甚至连修路的民夫组也派代表告了假前来。
  兴盛湖项家的女眷们站在人群前排,眼圈红肿,显是哭了许久。百戏行的各戏班伶人由朝沐娘子带着,都卸了华服,素面朝天站在岸边,手里捧着戏班特制的纸扎莲花灯。
  柳嫣掌柜也是一身青布衣裙,褪去了往日的精致干练,在待烧的祭品堆里放入一匹苏榛最喜欢的云锦。
  河岸早已按水葬古礼布置妥当。
  祭台上摆着三牲祭品,整只的鸡鸭用麻绳捆着脚,猪头戴着纸花,香炉里三炷清香袅袅升腾,在热风里歪歪扭扭地飘向河面。
  萧容作为主祭人站在祭台左侧,手里紧紧攥着苏榛留下的遗书,信纸边缘已被汗水浸得发皱。祭台旁的船棺静静停放着,通体无盖,棺身被一匹宽大的红绸从头到尾蒙得严严实实。
  叶氏跟谨哥儿没来,娘俩从清晨就抱着苏榛的旧物撕心裂肺地哭,叶氏已经身体不支,被李家奶奶送回家中照看。
  “吉时到,祭河神。”乔里正沙哑的嗓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哽咽,指挥着檀俊、斐熙捧着陶碗上前递给萧容,碗里盛着用河水和米酒调和的祭酒。
  萧容接过碗走向河边,将祭酒缓缓倾倒入水。
  祭河仪式毕,舒娘、丽娘和春娘端着铜盆上前,盆里盛着加了艾草的清水。三人围着船棺缓缓绕行三圈,用蘸了清水的麻布轻轻擦拭棺身,动作轻柔得如同在为苏榛梳洗。
  “榛娘,干干净净地走,河里的鱼虾不会欺负你。”舒娘哽咽着念叨,泪如涌泉。
  庄柏颤巍巍地走近,把刻着水波纹的小木剑郑重地放入棺头,又取出一卷新红绸,亲自缠在棺身两侧。
  红绸引路,好让逝者魂魄认清往生的方向。
  符秀才哽咽着:“苏娘子,你来咱白水村,教咱做吃食、织新布、做木活、凿井修路,救困扶危……你说要让咱村人都过上好日子,这话你做到了。今日按你心愿,送你入水归乡,河里的风浪会护着你,岸边的草木会念着你,咱全村人都记着你。”
  话音未落,人群中又是一片啜泣。乔里正指向河面:“起棺,送魂!”
  乔大江亲自带着斐熙、李家和杜家几个精壮后生上前,用粗壮的麻绳穿过棺底,齐声吆喝着将船棺稳稳抬起,一步步走向水边。
  “苏娘子一路走好!”符秀才率先对着船棺深深鞠躬,身后的村民们跟着齐刷刷弯腰,黑压压的人群在河岸上弯成一片,连不懂事的孩童都被大人按着脊背,学着大人的样子行礼。
  乔大江等人将船棺缓缓放入水中,红绸在水面展开,像两条引路的长带。萧容踏进河水,亲自解开系在岸边的缆绳。
  船棺随着水流轻轻晃动,开始缓缓向下游漂去。村民们沿着河岸自发排成两列,随着船棺慢慢挪动脚步。有人撒着纸钱,黄白的纸片在风中打着旋落入水中;有人摇着招魂幡,白色的幡布在热风里猎猎作响;百戏行的伶人们齐声道:“愿河神护佑苏娘子安息。”
  孩子们被大人抱着,举着亲手折的纸船,跟着船棺的方向挥手。被苏榛救助过的流民妇人跪在河边,抱着怀中婴儿朝着船棺远去的方向重重磕头。
  直至船棺越漂越远……
  第242章
  船棺顺着水流继续向下游漂。水流渐急,两岸的芦苇越发茂密,层层叠叠的苇叶遮天蔽日。风穿过苇丛的声响变得尖利,像是无数细碎的哭嚎在空中盘旋。
  就在船棺即将驶入芦苇最密集的河段时,水面突然“哗啦”一声、一条被河水浸得发黑的粗麻绳破水而出。绳身缠着铁钩,带着水底的淤泥与水草骤然绷紧。一端死死勾住左侧芦苇丛深处的老树根,另一端则被突然起身的十余个黑衣汉子持在手中,整条绳索把船棺牢牢锁住。
  黑衣汉子个个面色阴鸷,是高解樱留在下游待命的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