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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棺身被拦住后撞擦着河底的碎石、硬生生被拉回了岸边。为首的汉子啐了口唾沫,盯着棺身:“姓张的那废物到现在没影,别是跑了?管他娘的,看一眼死透了没。若是死透了,咱就算交差了。”
  几个汉子立刻附和:“这娘们儿死了也不让大伙儿安生,没死透就再添几个窟窿。”
  说着,为首的刀疤脸汉子伸手就扯下了棺上的红绸,才要掀棺盖。
  “嗖”的一声,羽箭破空而来从他的手腕穿透,精准射穿,鲜血瞬间喷涌而出。
  刀疤脸汉子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捂着鲜血淋漓的手腕在岸边翻滚。
  “谁?!”这帮人惊怒交加,猛地抬头望向岸边。
  芦苇丛后的高坡上,那人身披玄色披风,身骑通体乌黑、唯有四蹄踏雪的宝马。他手持长弓,身后还跟着数十名劲装骑马护卫,个个手持弓弩刀剑,瞬间将河岸两侧包围,箭尖齐刷刷对准河面上的黑衣人,杀气腾腾。
  “是盛重云!”歹人们肝胆俱裂。
  盛重云手中长弓再次拉开:“一个不留!”
  护卫们得令,箭矢如暴雨般破空而出,河面上瞬间乱作一团,不过片刻功夫黑衣人便已被尽数制服或射杀,再无反抗之力。
  盛重云跳下马,踩着河边的碎石走到船棺旁深吸一口气,掀开了并没钉死的棺盖。
  苏榛静静躺在其中,一身大红嫁衣衬得肌肤胜雪,唇瓣是自然的粉嫩色泽,却毫无光彩。胸腔没有起伏,周身没有半分生气,宛如一尊精致却无魂的瓷娃娃。
  盛重云的心脏像是被攥紧,赶紧从怀中拿出一个瓷瓶倒出药丸,小心翼翼地撬开苏榛的唇瓣、把药丸送了进去。
  时间好像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盛重云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苏榛的脸,连呼吸都放轻了。
  岸边护卫们也是大气都不敢出,唯有风吹过芦苇的沙沙声在耳边回响。
  片刻之后,苏榛的眼睫忽然轻轻颤动了一下。
  盛重云屏住了呼吸。
  又过了一会儿,苏榛缓缓睁开了眼睛,带着初醒时的迷茫,怔怔地看了会儿天,这才偏过头转向棺边的盛重云,迷茫渐渐散去,嘴角缓缓勾起一个灿烂的笑容,声音带着刚醒来的软糯:“重云,你回来啦。”
  盛重云再也忍不住,伸手将她轻轻拥入怀中……
  同一时刻,盛府别院婚房内,阴森得如同鬼域。
  明明是午后日头最高时,雕花的窗棂却被厚重的黑缎锦帘密不透风地遮住,仅从帘缝漏进的几缕光线。
  这间本该喜气洋洋的婚房极尽奢华,可空气中却弥漫着一股刺鼻的血腥味,混杂着香灰,味道令人作呕。
  婚房中央地面上,用朱砂混着黑狗血画了一个法阵。法阵边缘插着七根缠着黑线的烛台,烛火忽明忽暗,把墙壁上悬挂的宫灯影子拉得狰狞可怖。
  高解樱换上了昨日的大婚礼服、盘腿坐在法阵中央。袍角绣着的异兽在烛火下仿佛活了过来,正随着她的动作微微蠕动。
  她面前还摆着一个三足青铜鼎香炉,里面插着三支通体漆黑的香,香灰呈现出诡异的青绿色。
  香炉旁放着一个碗,碗中盛着暗红色的液体,表面漂浮着几片指甲。高解樱手结印诀,双目紧闭口中念念有词、晦涩难懂,活像来自地府的诅咒。
  随着她的诅咒,法阵上的朱砂开始散发红光,映得周围都蒙上了一层血色。吟完、猛地睁开眼睛,眸子里是愈发狂热怨毒的意味,从怀中掏出一绺乌黑的发丝,是她之前命人偷偷收集的苏榛的。
  她把发丝扔进碗中便瞬间被暗红色的液体浸透,发出“滋滋”的声响,冒出一缕缕黑色的烟雾。
  “苏榛,我用百鬼怨气为引,以你的发丝为祭,你乖乖的魂魄离散就好,也不会很痛苦。”
  她施行的禁术,是利用这种“同源”进行操作的。
  灵魂链接、命格嫁接、能量掠夺……她无法占用那具身体,但那具身体中的灵气会永世依附于她。
  她坚信自己拥有了苏榛的一切“内核”之后,盛重云早晚是她的人。
  高解樱看着碗中不断翻腾的黑雾,指尖结印的速度越来越快,咒语也念得更加急促。每一个音节都恨不得从牙缝里挤出来似的,带着阴冷的寒气。
  法阵上的红光也愈发炽烈,直至三足青铜鼎中的香火烟雾凝聚成一只模糊的手掌形状,朝着高解樱的眉心缓缓靠近。
  高解樱低低嘶吼,“苏榛的灵气命数,都给我过来!”
  只差最后一步,那只黑雾手掌即将触碰到她眉心的瞬间,婚房的大门突然被人一脚踹开。阳光汹涌而入,一道身影逆光而立,手中长剑直指法阵中央的高解樱。
  “高解樱,你行此禁术,就不怕遭天打雷劈吗?”
  清冷的声音如同碎冰落地,高解樱惊惧的看过去,在看清来人后瞳孔骤然收缩。
  是……萧寒酥!
  这一世,他来得及改变一切。
  盛府那场大火,起初只是婚房方向冒出几缕黑烟,紧接着火焰顺着梁柱迅速蔓延,贪婪地吞噬着这座老宅别院。
  亭台楼阁、雕梁画栋在烈焰中扭曲变形。
  火势最烈的时候,整座别院成了一个巨大的火炉,灼热的气浪隔着数里都能感受到。盛府的护卫们提着水桶、扛着梯子奋力扑救,可那点水在熊熊烈火面前不过杯水车薪。他们只能眼睁睁看着亭台楼阁、回廊水榭在火海中化为乌有。
  整整一夜,火光未曾减弱半分。直到次日,天边泛起鱼肚白,才在连绵的细雨中渐渐平息。
  经过护卫们仔细搜寻,最终在西侧烧毁的卧房废墟下找到了一具早已烧得面目全非的焦炭尸身。
  经老仆辨认,那身残留在焦炭上的衣料碎片,正是昨日“盛重云”所穿的锦袍。这位行动不便的公子,终究没能逃出火海。
  盛府上下历经这场劫难,仅有这一人身亡,却足以让整个府邸陷入绝望。
  而与他刚刚成婚的妻子高氏解樱,在被护卫从火场边缘救出来后,得知夫君葬身火海的消息,当场便“悲痛欲绝”地“昏厥”。
  整整昏迷了三日三夜,待她终于醒来后眼中只剩下一片空洞的茫然。
  无论旁人问什么,她都只是痴痴地笑,口中反复念叨着:“火……好大的火……我的夫君呢……”
  昔日贵女终究成了众人眼中失了魂魄的痴儿。
  盛家遭此横祸,满门皆悲。
  但天恩难违、“信义”难违,圣意写明了是“盛家嫡脉孙跟熙国公府次女解樱赐婚”。更何况人家好好的一闺女嫁过来就傻了,无论如何难以向颐国府交待。
  经盛氏一族老们商议,把二房盛锦书过继至长房名下,记在盛重云父母的宗谱之下。并征询了颐国府意见,若允、盛锦书会代替盛重云履行与高解樱的婚约,成为熙国公府的女婿。反正当日迎亲甚至拜堂之人本就是盛锦书……
  颐国府大为震惊,派人赶到白川府看望,确认高解樱确实已经疯傻。
  半月后,颐国府的回信再次送到盛家,这次的态度却格外友好。信中也认可了盛锦书过继之事,并“大义凛然”明确表示:“高家女儿嫁入盛门,便是盛家妇。如今重云已逝,解樱虽痴傻,可妇道人家‘从一而终’乃是本分,高家女儿断没有二嫁的道理。就让她留在盛家,为盛重云守寡,也好全了这桩皇家赐婚的体面。”
  盛家长老们看到回信,皆是沉默不语。还是家主老爷子盛飞松捻着胡须长叹一声:“也罢,颐国府说得在理。让她留在府中,好生照料便是。”
  如此一来,盛锦书过继至长房的安排不变,却不必再履行与高解樱的婚约。而高解樱则成了盛家名义上的寡妇,被安置在偏院静养,由专人照料。
  此事传开后,世人皆夸高盛两府有担当、守礼节。都说盛家在遭逢巨变后,没有推诿责任,以过继嫡子的方式维系家族嫡脉,尽显“信义”本色;
  而颐国府坚持让女儿为亡夫守寡,哪怕女儿已然疯傻,也恪守“从一而终”的妇道,保住了家族“体面”。
  街头巷尾的百姓谈及此事,无不感慨两府在这场横祸中展现出的世家“风骨”,将这段经历传为一时“佳话”……
  呵,确实挺“体面”,高解樱也算求仁得仁。
  尘埃落定的当晚,盛锦书一个人在房里喝得酩酊大醉,嘴里是不敢说的,心里却念叨着:“榛娘、盛重云,我算可以了吧?为了你俩能双宿双飞,我差点儿搭进去呢。不过你俩要是有一天……我是说如果……如果有一天相处不好,互殴之类的……那就和离嘛,我能代娶一次,就能代娶第二次,反正我有经验了……”
  第243章
  一年后,大宁与长焦国边境海域上。
  海面像无边无际的锦缎缓缓舒展。一艘巨轮正平稳地行驶其上,船身长达近三十丈,宽约七丈,柚木打造的船板在海水的浸泡下泛着深褐色的油光。粗壮的桅杆矗立在甲板上,最高的主桅足有十余丈高,顶端挂着绘有“归去来”商号标记的巨幅风帆,在海风的吹拂下发出的巨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