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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文斋 > 综合其它 > 喃喃 > 第149章
  陈冶秋扬了扬眉,倒也不否认。
  凤栖梧往宅子里走,抬头看到楼上阳台站着三个人正举杯闲话,其中一个好像就是穆北归。
  “他好像和上次见时不大一样了。”凤栖梧又看了一眼,不确定道,“有点儿……精神不济。”
  “因为家里的事儿,他前些日子被控制起来了,刚放出来。”陈冶秋也看了穆北归一眼,随意说着,似乎并不为他遭的这一回罪感到任何抱歉,“还没来得及休息休息,他就跑这儿来给自己找不痛快了。”
  穆北归的事儿,公事和私事,都有人和他说过了。
  他虽然大为震撼,但也表示理解。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劫要渡,能不能挺过去,靠自己奋力一搏,也靠别人拉扯一把,但让不让人拉,还是自己的选择。
  凤栖梧正想问问这一年发生了什么,却已经被人带到了宅子里。
  一个老人见了他们,人们叫他荣老。
  荣老看到陈冶秋,像是想起了故人,脸上顽童似的神色淡了下来,多了些怅然。
  陈冶秋走过去扶着荣老坐下,刻意不和他提及那个不在了的朋友、荣老的孙子,只简单说了今天的来意。
  凤栖梧难得看到陈冶秋也有这般恭敬的表情,忍不住一直盯着他瞧。
  等陈冶秋叫了她三声,她才如梦初醒,赶紧拿出张老太太的信,递到荣老手中。
  荣老接过信,并不急着看,而是煞有介事地打量着凤栖梧。
  “妹妹叫什么名字?”看见漂亮姑娘,年过耄耋的荣老一开口又成了当年那个浪荡的公子哥儿。
  “玉喃。”陈冶秋回答。
  “我问你了?”荣老拍了一下陈冶秋的手,又朝凤栖梧笑,“玉喃?哪两个字?”
  “璞玉、呢喃。”凤栖梧说。
  “云南的吧,傣族姑娘。哎穆北归你们刚才见过了伐?我当年和他爷爷一起跟着梅校长转移到云南的时候,也遇到了很多姓玉的妹妹,都很漂亮,跟你比也不差的。”荣老招呼凤栖梧到跟前,眨了眨眼睛,“可是她们都不愿意跟我走,说我是个不务正业的败家子,将来搞不好吃喝嫖赌败光家产,不像穆老头儿,是个干大事儿为国效力的,我当时好伤心啊。”
  凤栖梧笑了起来,看看这个处处透着体面高雅的老宅子,说您让她们失望了。
  荣老也笑了起来,又说回到他们身上:“陈冶秋有本事,能把你带来。从云南到北京,又从北京到上海,这么多路,费了不少劲吧。”
  凤栖梧和陈冶秋对视一眼,才知道荣老早就知道她的身份和他们的关系了。
  也是,他们这事儿,甚至凤家的事儿,别人可能不清楚,但荣老这种耳聪目明的,不会不知道。
  “不是他从云南带我出来的。”凤栖梧解释道,“他就是把我带到了您家。”
  “那我可不清楚了,反正我没瞧见别人,只瞧见现在是他陪在你身边。”荣老狡黠笑了笑,“大概是他滑头,独占了功劳。”
  陈冶秋瞟了凤栖梧一眼,凉凉道:“我陪不到最后,她要一个人走。”
  凤栖梧扁了扁嘴,别开脸。
  陈冶秋还有脸说这样的话,这段时间明明就是他端着劲儿,不肯好好和她往下走,她才决定破釜沉舟、破而后立,现在却成了被他指摘的缘由了。
  “难得,你也有这个时候。”荣老拍着陈冶秋的肩笑道,“一会儿你出去和穆北归那个讨债鬼聊聊,互相取取经。你们都是同病相怜的人,不要再看谁不惯了。”
  陈冶秋知道荣老是想单独和凤栖梧说话,看了看她,见她也点头,起身出去。
  经过她时,陈冶秋抚了抚她的手。
  “妹妹,你慢慢吃茶,我先看信。”荣老戴上眼镜,展信读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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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凤栖梧和荣老聊完天出来,陈冶秋已经等在门廊了。
  “衣服怎么了?”凤栖梧指了指陈冶秋新换的衬衣问道。
  “荣老怕我闲着,叫人拿了几幅扇面儿让我写。”陈冶秋摇了摇头,“工人不小心把墨甩在我身上了,就找了件别人的给我。”
  “你还愿意穿别人的衣服?”凤栖梧可不信他这么讲究的人会乐意穿人家的旧衣。
  “好朋友的,不嫌弃。”陈冶秋看了看还算合身的衬衣,又拉起凤栖梧的手,“以后慢慢告诉你。”
  “荣训尧?”凤栖梧忽然问,“是他的衣服?”
  陈冶秋一愣,不知道她是怎么晓得这个名字的。
  凤栖梧笑了笑,又看了眼穆北归原先站着的阳台,见上头已经没了人,便和他一起往外走:“荣老和我聊了很多。”
  “都说什么了?”陈冶秋有些急切,他倒不信荣老会对初次见面的人说起荣训尧,凤栖梧能知道他,一定有什么契机。
  凤栖梧屏着没说,走出荣宅,和陈冶秋商量好步行回去,才说起荣老和她的谈话。
  荣老说信上提到的荣三公子确实是他们家的,他堂哥,年轻时确实和学校教员的女儿有过一段情。
  可故事展开,倒和张老太太信上说的两情相悦又消弭于世俗大相径庭了。
  荣三公子和荣家许多人一样,浪漫有余,但长性不足,两个人好了两年之后,荣三公子倒有些冷下来了。
  彼时荣三公子正好到了婚娶年纪,家里长辈坐在一道商量,怎么想也觉得教员的女儿实在够不着荣家的门楣,便当了回恶人,棒打了一对鸳鸯。
  原本鸳鸯不好拆散,打狠了给你来个携侣私奔,过两年再带回个小的入家谱,自此便赖下了。但这一对儿,尽管荣三公子依旧痛斥家族势利,但心里早已对姑娘不那么热络了,半推半就也就断了来往。而张家的姑娘不知内情,又是个脾气硬的,棒子这么一划拉,自尊心起,更是不再登门。
  就这样,一对定情的镯子,摔了一个,留了一个,成了诀别之物。
  “后来荣三公子娶了面粉厂的二女儿,有了儿子、女儿,也有了孙子、孙女,家庭和睦,除了定居香港后死得早,基本没受什么苦。”凤栖梧说着,无奈地摇了摇头,“同样是不被允许的婚姻,男人一边痛斥封建家庭,一边倒是什么都不耽误,红罗帐起t,儿孙绕膝,只有女人当了真,始终都觉得只是家庭原因拆散了他们,他始终都是一心想和自己长相厮守的。她一直想着、念着,误会了一辈子。从一个漂亮的姑娘,变成了一个对谁都不给好脸色的老太太。人家到死都是荣三公子,可还有谁知道她叫张芝敏呢。”
  故事说完,凤栖梧重重叹了口气,不再说话了。
  陈冶秋也沉默着,想着出自两个人之口、完全不同的故事。
  “镯子怎么处理?还给张老太太?”他忽然想到,便问凤栖梧。
  “不,我当着荣老的面摔了,碎得不能再碎。”凤栖梧摊开没被陈冶秋牵着的手,里头是一方揉皱了的手帕,“他们不配拿到镯子。”
  陈冶秋心说这倒是她的风格,像那时候把杯子摔了一样。
  “他怎么和你说起荣训尧的?”陈冶秋又问。
  “荣老东拉西扯和我聊了很多,最后说到他了。”凤栖梧笑了笑,“荣老在探我的底,想知道我和你鬼混在一块儿,对你还有什么不好的影响。”
  陈冶秋瞥了她一眼,问:“他为难你了?”
  凤栖梧摇了摇头:“我们聊得不错,他不烦我,还挺喜欢我。”
  荣老本来就不真的在意他的那些问题和凤栖梧的答案,他不过是想听凤栖梧的逻辑和谈吐,所以他们聊的都是些平常事儿,不会让彼此觉得冒犯。
  陈冶秋轻哼一声,她有这个本事,把人骗着哄着,三言两语就让他们喜欢上她。
  不,小看她了,对自己来说,她甚至都不需要说话,只是站在那儿就够了。
  凤栖梧并不在意陈冶秋的阴阳怪气,继续说:“他问我是做什么的,我说我是写小说的。他更高兴了,说有人给过他一个包裹,他一直不敢打开来看。直到今年,他觉得自己心法大成,才拆了包裹。这个包裹,就是荣训尧的。”
  荣老当年接回荣训尧的骨灰时,一起带回了一堆信稿,荣训尧还没有寄出的信也夹杂其中。
  听到这个名字,陈冶秋再次皱了眉。
  “他是荣老的孙子,很多年前驻防西藏的时候牺牲了。他也是你的好朋友,对么?”凤栖梧看向陈冶秋,轻轻问道。
  陈冶秋点了点头,与凤栖梧相握的手紧了又紧。
  “你知道包裹里都是什么吗?”凤栖梧并不打算此时探听陈冶秋的伤心事,便扯开话题问道。
  “是什么?”
  “几百封往来书信,和一个叫孙家珍的女人一生的回忆。”凤栖梧笑道,“荣训尧信中说这些东西也是一个朋友寄给他的,他转交给荣老,托他找人整理出版,如果书信苍白,稍加演绎写成小说也可以。”
  荣训尧信上写,信件和荣家、孙家有关,是那两人的一生执念,希望爷爷有空能看看信稿,出版成册,以慰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