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亨道:“唐时和现在膂力计算不一样,本王和唐宗可比不了,你若是能拉动此弓,本王就请皇上将此宝弓赏赐于你。皇上,您说可以吧?”
弘晖笑道:“自是可以。”
德亨将宝弓递给王尧。
王尧站定,试了试弓弦,然后抽箭、搭箭、射箭一气呵成,不等第一箭有结果,他又射出了第二箭,第三箭。
“笃。”
“笃。”
“笃。”
三声脆响过后,木板上钉住了六朵牡丹花。
和德亨刚才的展示一模一样。
场面一时寂静非常。
德亨带头抚掌笑赞道:“好!”
“噢噢噢”
场面顿时比刚才还要沸腾了几分。
杨士庭抹了一把吓出来的冷汗,王尧他是怎么敢的?!
弘晖看着眼前除了花色其他都一模一样的箭矢串着的牡丹花,对王尧失笑道:“你该去考武状元,做文状元真是屈才了。”
刚才文会作诗,王尧没有拔得头筹。
这一下,算是风头无俩了。
德亨却是得意笑道:“皇上一次选才选出了个文武状元,岂不是文武全才,古来第一?”
学生比他想象中的更优秀,德亨一时间的骄傲和得意都要隐藏不住了。
弘晖高兴的拍着王尧的肩膀,大笑道:“果然古来第一哈哈哈……”
王尧不仅获得了宝弓,还得到了诸多赏赐,羡煞所有士子举子。
论文他们可以不服气王尧,但若是论武,他们不得不服。
这不是武夫,是刚在科场上比试、获得了头名的文状元。
一个文状元,能有此出神入化的箭术,他们算是心服口服了。
没办法,射箭这东西,射中了就是射中了,射不中就是射不中,丁是丁,卯是卯,狡辩不得。
大概所有会典的后半场都是吃吃喝喝,自由活动。
南海子五月初夏花灿烂,景色怡人,又有能人志士、外洋之人,皇帝和定王等离席后,所有人就都自主结交起来。
尤其是此次来东方的西洋贵族们,操着不甚流利的汉语,和这些“未来官员”们攀谈起来。
杨士庭一边应付着周围人的恭维,一边咬牙切齿跟王尧道:“你可知道搞砸的后果?”
王尧以酒杯掩唇笑道:“我自是有把握才出头的,唉,我作诗上输了一筹,事后肯定会有人质疑我这个状元名不副实,为免之后麻烦,我需要一个能让人无可辩驳的震慑,让他们住嘴。”
杨士庭:……
杨士庭惊愕的看着王尧,突然发现,这个他亲手调/教教养的少年,已经在不知不觉中长大了。
他有自己的智慧和想法。
那么,是不是要松一松手?
“王状元,打扰了。”
两人同时转头,见到是一群以端和公主淑慧格格为首的侍女们,王尧刚张口,杨士庭就道:“文思啊,你跟公主格格们说说话,师兄还有要事,先走一步。”
说着,跟女孩儿们一礼,抬脚走了。
王尧:…!!!
师兄,你好没义气。
淑慧格格用扇柄敲打着手掌,绕着王尧走了一圈儿,啧啧惊叹道:“看不出来啊,你这看着文弱的小体格,居然能有这样大的膂力,人不可貌相啊。”
依尔哈也上下打量王尧,展开羽毛扇掩唇笑道:“这你就不懂了,有力气的不一定看起来孔武厚重,他个儿在这里呢,就算真弱,又能弱到哪里去?”
王尧:……
淑慧好奇问道:“定王十几岁的时候也看着跟他一样文弱吗?”
依尔哈笑眯了眼睛,道:“比他还要瘦上几分呢。”
此言顿时引来一片惊呼声,都不能想象定王少年时候能有多瘦,淑慧格格更是遗憾跺脚道:“恨不能早生十年!”
“哈哈哈哈哈……”
众女都笑做一团。
王尧:……
王尧一开始还紧张的,后来完全是碍于修养和风度才没有翻白眼。
本以为是为他来的,原来是为定王来的。
王尧抚了抚自己的脸,故意叹息道:“定王少年时候,定然是没有我这样容貌清秀的。”
“呕,王尧,你好不要脸。”一个女声惊声道。
王尧循声望去,看到了一个圆圆脸的女孩子,这神情,这眼神,好熟悉。
淑慧格格笑道:“没错,定王少年时候,定然是比你清秀上一百倍的。”
王尧看着女孩回道:“定王少年时候是容貌迤逦,可不能用清秀形容,我说的也没错啊。”
女孩白眼道:“以言语误导人的本事还是这么炉火纯青哈?”
依尔哈看看两人,笑问道:“知仪,你们认识啊?”
赵知仪肯定道:“不认识。”
王尧讪笑,道:“是啊,微臣第一次来京,怎么会认识京中贵女呢?”
赵知仪扭过头去,心下大骂:臭王尧,来了京城,考了状元,都不给我说一声。哼,狼心狗肺,白眼狼,白瞎了她那些年投喂给他的食物!
要不是她一天五顿的喂,他能长今天这大个儿?还拉六石的弓,真能耐了哈。
依尔哈望望两人,笑道:“我知道有一处园林里面种了好大的花圃,走,你给我们射花儿戴去。”
王尧看看其他进士那边,依尔哈提议道:“你若是有三五好友的,不如一起叫了来?”
要王尧一个人跟着女孩子们走是不可能的,所以,他又叫了两个从福山一起来的进士,大家一起去依尔哈所说的花圃射花朵去。
路上巧遇来自意大利的查理斯,依尔哈又邀请道:“查理斯,我们要去射花儿戴,你要一起吗?”
查理斯也是会射箭的,自然答应,于是,队伍里又多了不少西洋年轻人。
这一群人,大概依尔哈年纪最大,瞧着个顶个儿的青春洋溢,年纪稍大的,都不好意思加入。
德亨远远的看着一起玩耍的少年人们,不由感慨道:“小孩子们都不愿意跟我一起玩儿了。”
永琏和弘晟带着一群差不多年纪来自各家王府的玩伴路过,闻言不由道:“阿玛,你跟我们一起玩儿吧,我们不嫌弃你。”
弘晖捧腹大笑,德亨顿时黑脸,问他道:“整日里瞎蹿,先生留的作业你都做完了吗?”
永琏扔下一句:“阿玛你好讨厌!”拉着弘晟跑了,其他小伙伴也都嘻嘻哈哈的跟了上去。
“哎哟哎哟……”弘晖笑的不行,说德亨道:“你也有今天啊。”
德亨不由委屈问道:“我现在真的让人讨厌吗?”
弘晖摇头,笑道:“你是神威日盛,大家在你面前束手束脚的放不开,才不敢跟你凑近乎的。背地里都不知道怎么推崇你呢……”
正说着,允禩带人匆匆过来,两人住脚等他走进,见他手里拿着一份报纸,等他开口。
允禩喘了一口气,将报纸给两人,指着其中一篇文章,忧心忡忡道:“你们先看一看吧。”
第432章
这是一篇, 煽动性及强的…忧华夷之分文章。
文章先是以孔子的“夷狄之有君,不如诸华夏之亡也”开头,表明礼乐文明高于君主统治的论点。
这句话的意思是, 夷狄之邦有君主统治,但缺乏礼乐之序列,不如华夏正统,即便失去了君主, 但因有相同的文化,说着相同的语言,读着相同的书籍,作着一脉相乘的文章,仍旧可以以此来维持社会秩序,重立新的君主。
这是从开头就明确表明,满人和汉人,是完全两个不同的群体, 汉人虽然失了重器, 但汉人并不散,因为有文化的传承, 所以他们天然的就是一个统一的整体。
这是高于君主统治的。
因此,满人虽然坐在了皇位上,但仍旧不能算是他们的君主。
满人是夷狄,夷狄之暴戾残忍无序,堪比畜生。
然后就是细数满清入关时候,在华夏这片大地上犯下的累累罪行。“扬州十日”, “嘉定三屠”, 剃发易服, 试图陨灭汉家衣冠传承。
这一部分, 大段大段充斥着“夷狄异类,詈(li)如禽兽”,“中原陆沉,窃居神器”,“天震地怒,鬼哭神号”这样的字眼,极具煽动性和鼓动性。
就算是没经历过当年的当下年轻人,读到这里,看到这样的字眼,也能想象到当年惨绝人寰的悲壮和惨烈,然后热血沸腾,激愤咒骂,感同身受,极具认同感,然后想要做些什么来发泄。这就是被引导了。
然后发出愤慨质问,为清廷做官的汉臣,前人逝去才一甲子,后人就卑躬屈膝奉夷狄为主,甘为猪狗,简直数典忘祖,可还记得自己读的是圣贤书吗?
一般像是允禩这样的满洲当权者,读到这里,就已经脑仁充血,下令去找到这个写文章的人,然后抓来五马分尸了。
因为,真的,骂的太脏了,扒祖坟鞭尸的那种。
德亨读到这里也挺感慨,五味陈杂的。
其实从顺治朝,到康熙年间,再到雍正朝,文字狱一直都存在,但都是编写文学作品,以此来哀叹悼念前明,表达对当下夷狄当政的不满。
比如《桃花扇》,比如作怀古诗,比如做画题词,比如写日记随笔。
查嗣庭案最终给查嗣庭定罪,就是雍正帝从查嗣庭的行礼当中翻出了他写的笔记,雍正帝逐字逐句的将之“释义”,非要将之向“反清”言论上去靠。最后查嗣庭死在狱中,查氏一族砍头的砍头,流放的流放,驱逐的驱逐。
但其实,若是新王朝不是满人建立的,仍旧是汉人建立的,比如说李自成,这些汉人就不会怀念前明吗?
就对当下的怀才不遇和遭受的不公平待遇满意吗?
只要还有人,还有秩序,不论是那一种秩序,高明的也好,先进的也罢,都会存在阶级差异,都会存在贫富不均,都会有成功者、得意者,相对的,自然也就有失败者、失意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