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我不叫摩耶,我叫赵都安,虞国京城的人都叫我赵阎王,你也可以这样称呼我。”
“第二,你这个叛徒都没死,我又怎么舍得死去?”
“第三,六百年前,老徐清理过你一次,可惜不彻底。但这一次,我亲自来清理门户了。”
地藏法王愤怒至极,可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的声音中,夹杂着深深的恐惧:
“赵都安!我想起来了,我就该早早杀了你,杀了你……”
然后他脸上的愤怒又消失,转为宝相庄严:
“赵施主,贫僧已佛法大成,你不是我的对手,不如你我各退一步,这方天下,各取一半如何?千年修行不易,何苦为凡俗蝼蚁拼个你死我活?”
赵都安站在墙头,很认真地思考了一会,然后,他扬起一个灿烂的笑脸:
“我也有一个方案,你自裁在这里,再教我将你神魂彻底泯灭,然后我就放过你这些徒子徒孙如何?”
这个时候,城外原野上,那数万之巨的西域佛门僧兵都愕然地望着天空,被双方的对话深深地震撼了。
他们既不明白,为何自家法王换了一副样貌,更不明白,为何法王称呼那赵都安为“摩耶”。
摩耶摩耶……岂非是千年前佛门的那位开山立派的圣师?
这一刻,伴随大地上无数僧人信仰动摇,地藏身后的“须弥佛国”开始明灭不定,他脸色阴沉至极,骂了声:
“废物。”
而后张开大嘴,只一吸,便将城外无数僧众吃掉了,化为己用,与自身融合为一。
他暴怒地一点点化为金灿灿的天空,飞入那云端的神国之内,仿若有着无数琼楼玉宇,佛音蝉唱的须弥佛国犹如一张巨大的“画卷”,遮天蔽日地铺开。
“赵都安!你要找死,贫僧就超度了你!”
地藏法王愤怒地大吼,旋即脸孔又转为慈悲威严:
“赵施主,可敢登天一战?”
“赵卿……”女帝心头一紧,玉手下意识去抓他,却见赵都安朝她温和地摇了摇头:
“等我。”
女帝一咬牙,又近乎哀求地道:
“等等,换上我的龙袍……”
她欲要当众解开衣袍,只因这龙袍亦是一件防御法袍,可却被赵都安止住了。
赵都安仰天轻吟,声调古韵: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他纵身跃起,周身有光羽环绕: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他在众目睽睽下,化作白虹,向天而上: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高天之上。
赵都安全身舒张开,脚下的青云,眉心的青莲,缭绕周身的霞光汇合为一,包裹他的全身,以人化虹,登天而上。
他的俊朗的脸庞上呈现出和美清亮的光泽。
天地一尊,唯此完人。
赵都安没有回头,不敢去看身后城头上痴痴眷恋的女帝。担心一个心软,因美人而怯战。
他脑海中,千年以来无数记忆如瀑流淌而过,确凿无比地认为千年前摩耶活的一辈子当真寡淡无味,而一切的珍惜与不舍,都在这一世短短几年间,与城头美人的朝朝暮暮。
神明?舍弃人性?
凡人?起心动念?
孰是孰非……
千年前的自己死前已经做出了选择,而今生今世,自己这个人间烟火中诞生的人仙也要为珍惜的一切而战了。
天地之间,以玉门关为界,天地分隔成了两个部分,就如大海之上,水天一线。
地藏在天。
人仙在世。
这一刻,整个大陆都看见了那直奔天穹的一线白虹。
村庄中,赤足黑发,身如白瓷,手持一只瓷瓶行走于人群救治伤员的般若女菩萨蓦地抬手望向西天,清冷的脸庞上流露出震惊与明悟的神色。
她双手合十,虔诚叩拜:“阿弥陀佛……”
一处林中,蒙着面纱,戴着银色面甲的“靖王妃”陆燕儿正欲解开面甲,与前方敌人死战。
忽地所有人止住厮杀,抬首远眺,陆燕儿心底毫无来由,生出触动,念及一个名字:
“赵大人。”
河水之畔。小公爷汤平骑在马背上,头顶的红缨已经被斩落了,他大声指挥将士渡河:
“董公子!你先带老弱妇孺先走,我来殿后!”
忽然,神机营指挥使石猛突然叫住他:“你且看那边!”
河水潺潺。
汤平、石猛、陈火神,以及昔日投笔从戎,早已磨砺出一身胆魄和匪气,与当年判若两人的书生董大同时抬头,望着西天,失神赞叹。
……
云浮道。
一场战争一触即发,赵师雄率领的边军再次与宋植率领的獠人族决战。
忽然,双方福至心灵,同时停手,扭头望向遥远的玉门关。
修为皆堪比半步天人的二人看到的景象比旁人更多,更多,他们震惊地失去了言语的能力。
赵师雄骤然哈哈大笑:“宋植,他回来了,你们完了!”
宋植面如死灰。
京城,莫愁率领百官群臣,听到了天师府的钟声,衮衮诸公自金銮殿走出,驻足广场,向西远眺。
……
青莲开路,霞光护体,青云扶摇。
赵都安身化白虹,逆伐上苍。
于无数熟悉的人们的注视下,毅然决然登天而上,他闭上眼将自身燃烧为一团熊熊的白色火焰,心中默念:
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他的身躯在火焰中渐趋透明,如同一尊真正的神明,唯有最后一个人性念头徘徊不去,惦念红尘中,有女等我一人。
白虹已至须弥天国外,赵都安猛然绽开双目,低声暴喝:
“地藏,下来领死!”
端坐神国中的地藏法王只觉察一座浩瀚人间,无数百姓的意念如涓涓细流,汇成大河,那被他视为蝼蚁的凡胎生灵竟爆发出足以摧毁神明的念力,令整座神国摇摇欲坠。
直到此刻,他心头终于生出真切的恐惧,两张脸孔重叠,发出交叠的声音:
“赵都安,你不得好死!”
九州寰宇,无数生灵,皆看到了他们此生绝不会忘记的一幕:
整座世界的天空被白色的焰火吞没,似要焚燃一切污垢,朝阳的万千光辉也不再耀眼。
天火燎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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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6章 后记:大婚
三月后。
京城,时至夏日,绿树成荫,这座历经千年的古都恢复了繁华气象。
战争已经结束,虞国的百姓们迎来了久违的和平。
赵宅,一座书房内,雕花的窗扇敞开着,透过窗棂,可见一只骨节匀称的手,持笔蘸墨,于一本宽大书册上留下一个个文字:
“……地藏法王终于还是泯灭了,这场登天之战比预想中更顺利。
后续复盘,盖因地藏分魂归一,根基不稳,且以生灵涂炭汲取信仰,违背天道。
张衍一虽死,他所勾动的天道却仍在那一战中助了我一臂之力……”
“细细思来,地藏崩塌时,我甚至在他体内察觉到了红教上师和辩机的抵抗意志,这或也是祂这个伪神垮塌的诸多因素之一。
得人心者得天下,这场小乘和大乘跨越数百年的较量,终于落下帷幕。
而被彻底抹去神魂的地藏,也再无卷土重来的可能。”
“战后。失去了几乎所有高层战力的佛门再无威胁,西域兵士也纷纷投降……善后的事,我并未怎么过问,只交给了朝廷将领们去处置,我是放心的。
只是经此一役,虞国已下定决心在西域设置‘都护府’,至于西域诸国的不满,贞宝的意思是,交给文珠公主去安抚。”
“佛门上层经过大清洗,但底层却还有大批信众,以及深厚的民间基础。
这点好解决,就如同我很久前的设想一般,经受过检验,证明过自身立场的般若菩萨是最好的人选。
女菩萨终于不用再惦念着双修……呵,我交给了她一个艰巨的任务,行走各方,将虞国和西域散落的佛门弟子整合起来,完成‘合流’,这怎么又不是大功德一件呢?
恩……虽然她领受任务时眼神十分幽怨,但我假装看不见。机智如我。”
“西南大疆的獠人族也是个隐患,不过这只浪费了我半日的时间。
我将拓跋微之接了回来,带去了大疆,并揪出了族长宋植,他竟没有逃跑,而是体面地在族长居住的大寨中,等我上门,并请求自裁,我准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