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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文斋 > 古代爱情 > 渡平城 > 第121章
  “君侯在,此事翻不起多大风浪,”杜知格掐住慕容蓟的脸颊,往旁一拧,“可我就怕你这个榆木脑袋,有人挖坑给你,你就跳了。”
  “何至于此。”
  慕容蓟哑然失笑,都已经爬到大将军这个位置上的人,怎么可能是寻常武夫,叫人三言两语就哄骗了?
  “哼……”杜知格掐着手指,老神在在,佯作道人架态,“我送郎君一卦可好?”
  还未掐算,自己个儿先没能绷住,笑了出来。
  慕容蓟给她夹了一箸素菜,心道:
  精怪。
  ……
  “都说在朝为官,当知人知势。”拓跋聿面色如水,翻动手中奏报,“可你看这天下,有几个真的知人知势的?”
  “不过,鼠目寸光之徒!”
  不轻不重地将奏疏甩在案上,即便瞧不出她怒火滔天,殿中众人也着实觉着压抑,在冯初怀中依偎着吃着桃脯的拓跋祒抖了抖,啃果脯的动作都小了。
  冯大人估计要去哄姑母了。
  啃果脯的人暗暗腹诽。
  果不其然,原本同她讲习功课的人抽出身来,向拓跋聿走去。
  “你呀,年岁长了,脾气也跟着长了。”
  冯初替她揉捏着太阳穴,她自是也得了消息,不消多想,就知拓跋聿是在为何烦心。
  “阿际如此荒诞,不如索性遂了他的愿,连带着步六孤家的小娘子,去偏远地看管起来罢了。”
  “……徐──王妃她是怎么带的孩子!”
  拓跋聿愤懑地拍了下桌子,殊不知这话听起来,活似从不管事的那方,发现孩子长偏了以后的抱怨。
  “这哪好怪王妃?”
  冯初在她身旁坐了下来,“你我之事,本就对不住王妃,她一人拉扯着这几个孩子长大,几年前察儿早夭,当时事又多,心焦力瘁,聿儿忘了么?”
  拓跋聿因拓跋际残害兄长而极为愤怒的情绪当即冷静了下来,她也知自个儿方才那话对不住徐文容,“是我错了,不该有此言。”
  “我只是……阿耆尼,是权力让人变成这样,还是恨?”
  拓跋聿脆弱了一瞬,旋即将这些情绪再度掩饰起来──拓跋祒还在殿中。
  冯初握着她的手,扣得更紧了。
  “……姑母,”拓跋祒忽而自原本写字的书案后站起,眼眸汪汪:“二兄……他……做错了什么事么……”
  冯初暗暗按了按拓跋聿的肩,示意她不要着急呛话,眼神则示意拓跋祒勿要多言。
  拓跋祒抿了抿唇,她看出了冯初的意思,意欲告退,脚步往后,却又顿住,俄而下拜,鼓足了莫大的勇气:
  “祒儿驽钝,不知二兄做错了什么事,但身为他的小妹,祒儿还是请陛下看在阿娘的份上,从宽处理。”
  拓跋聿觑着下拜的拓跋祒,缄默半晌,不咸不淡地道:
  “倘若你二兄,做的是误国误民的事,还要你的性命,祒儿还想朕……从宽处理么?”
  稚嫩的孩童愣在当头,冯初见事态越发难收场,正要再劝,“若是要伤祒儿性命,祒儿仍请陛下,从宽处理。”
  “若是误国误民……祒儿不能请。”
  冯初的眉头松了松。
  “只是……”拓跋祒稚嫩的面上露出犹疑,眸子黯淡,话说出口,却有一股怪诞的笃定:
  “侄儿以为,二兄行事荒诞,定是有人……从中引诱,逼阿兄为郑伯──”
  拓跋祒的话断在当口,不敢再说。
  冯初和拓跋聿的表情双双更加阴沉。
  第107章 勾连
  郑伯克段于鄢,有言其母偏心以致兄弟相残,有责段被宠溺过头,目无兄长国君。
  然除此二者说法中,还有一言是郑伯明知公子段心怀不轨,却不思小惩约束,一昧纵容,以致公子段越发贪权,最后自己捡得个孝顺温良的名头,实则虚伪。
  往事千年,孰是孰非早已无从考证,然今朝此情此景,也只有最后一种方才应景。
  “侄儿告退。”
  拓跋祒见二人脸色不对,叩首离开。
  “……瞧瞧,一个两个,都这么想坐上这把椅子。”
  拓跋聿环住冯初的腰,将自己的脑袋埋在她的小腹之上,“朕实在不知道……这位子,究竟……有什么好……”
  苦雨凄风三十载,她靠着冯初,才一点点熬过这些摧折人的岁月。
  冯初愀然,心疼地将她揽在怀里,“……若有来生,便让我与你投生到寻常人家做儿女,再不理这人间腌臜事。”
  拓跋聿苦笑,抬起头来,眼角晶莹:“那阿耆尼就不是阿耆尼了。”
  真挚热忱的话语,最动人心弦。
  “阿耆尼就该生在这清贵之家,就该满腹经纶,就该经天纬地、指点江山,就该做这国之柱石。”
  “哪怕……来生,不许予我。”
  “傻聿儿……”冯初听得眼热,将她搂在怀中,亲吻着她的鬓发。
  若是来生不许给她,什么国之柱石,什么指点江山,那也只不过是个富贵荣华的空壳子罢了。
  “咱们不妨,多瞧瞧罢。”冯初安慰着怀中人,“瞧瞧,到底谁担得起大魏江山。”
  言外之意,却是亲情已然不甚重要了。
  想来都是报应罢,争权夺利下的亡魂,总归要以某种方式,勾连因果。
  ……
  “你的意思是,这封信,不是你写的?”
  拓跋祎拈着手中信笺,上头‘任城王年’几字的笔画像极了拓跋年亲笔,莫说她认不出来,若不是拓跋年自己记得清楚,险些他也要误以为这是自己写的信笺。
  “不管是不是你写的,总之现下你就在我身边跟着吧,安心,有我在,没人能对你下手。”
  拓跋年怔怔地望着拓跋祎手中的那封书信,胡乱应了,身上血却越发凉了。
  拓跋祎将信笺收好,朝外喝道:“将那小畜生和那帮意欲谋逆的贼人给本将提溜进来!”
  谋逆。
  站在拓跋祎身后的拓跋年眼眸越发黯淡。
  拓跋祎得了陛下首肯,安顿高车人以及这些个同拓跋祎胡来的人通通交予她来解决。
  朝中少有人知晓,拓跋聿折腾这些,归根结底是为了迁都洛阳,但她又不想惹得六镇军户与她离心离德,是以耽搁许多年,让云胡朵和高慈在六镇推行新政,又给军户新的上迁之路。
  拓跋际这小子,却蠢的要死,被步六孤家的小娘子迷了眼,人家说什么便信什么。
  殊不知步六孤家是朝中罕见的顽固派,暗地里想着借六镇起事,反抗新政!
  自己被人当了刀子还傻乎乎的,背上这谋逆之罪,也是活该。
  拓跋际浑似滚刀肉,被带进门时还带着一股子傲气,直到瞧见拓跋祎身后站着的拓跋年,浑身傲气霎时间偃旗息鼓。
  “……阿兄。”
  他讪讪地唤道。
  “……我没有你这个弟弟。”拓跋年别开了眼,不欲多看他。
  “阿兄,当晚之事,是小弟错了!”
  拓跋际‘扑腾’一下跪倒在地,“小弟不该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以为阿兄要……是我的错,也不该、不该听信朝中谗言……”
  端坐上首的拓跋祎敛了眉,微微侧身,却见拓跋年表情已然有些动容。
  拓跋年是个心软且情深义重的孩子,此事也因事关国储之争,拓跋聿下令严惩谗言之人,但归根结底还是会对拓跋际网开一面。
  这时候,拓跋年的态度就很重要了。
  心地善良温和的人从来惹人好感,她不能眼睁睁看着拓跋年被这三言两语就给诓了去。
  “长生,你──”
  “听信朝中谗言?”不等拓跋祎开口,拓跋年带着哭腔的声音就已从身后传了来:“我与你,虽不是一母同胞,也是自幼长在一个屋檐下的情分!”
  “阿娘忙不过来,你们几个都是我带大的,我自问对得起天地良心、父母手足!”
  “你听信谗言,执意要争,骗我饮酒、取我调令,我不怪你……”
  拓跋年眸中满是痛心,唇瓣惨白,眼瞳中的诘问刺得人生疼:“可你……竟然要杀我?”
  “什……阿兄!”
  拓跋际原还沉浸在愧疚悔恨之中,听闻此言却是如遭雷击,“阿兄何出此言!小弟是瞒着阿兄想掌控高车部不假,可小弟绝无暗害阿兄之心!”
  “阿兄若不信……”他也是急了,自发冠上拔下束冠用的簪子,指着自己喉咙:
  “小弟朝这儿来一下,阿兄大可把心剖出来看看,若有害阿兄性命的心,小弟生生世世堕入畜生道!”
  “你如今做这事,已经够你生生世世入畜生道了。”
  拓跋祎似笑非笑地凉声说道。
  “是……可是我真没想害死阿兄!”拓跋际颓丧跌在地上,挣扎辩道:“事已至此,我知我罪无可赦,偏生在这事上争什么?!”
  倏地他恍然:“难不成是那几个步六孤家的旧部,他们……他们对阿兄你做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