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边说着,一边后退,这些话必然起了作用,在男人被彻底激怒,终于扑了过来,陈羽芒盯准了机会,将藏在手里的充电线绷直,死死勒住了他的脖子。陈羽芒垂着眼看他,内心也是紧张的,毕竟机会只有一次。
但被豢养了几个月,除了吃睡休息就是被抱着操得昏天暗地,邢幡就是见不得他瘦,更见不得那些长年工作留下来的痕迹,肌肉流失比想象中严重很多,那时候他明明一个人抱两个中重轮胎上升降台也不成问题。
虽然一下子被囚住要害,但毕竟体格相差太多,陈羽芒用了毕生的力气,但因为浑身都在绷劲,缝合的部位似乎线被扯开,麻药早就过去,皮肉随着紧密缝合的手术线撕开,这种疼痛虽然不至于喊出来,但还是微妙地懈了一丝劲。
班长的面部已经开始发紫,人濒危自救的时候本就是豁出去的,陈羽芒还是有点倒霉,但凡再坚持一下就能达成心愿。谁让他现在受了伤。
班长察觉到这一点,终于挣开了充电线,脖子几乎勒破了皮,骨头也差点被折断,他猛地咳嗽着,剧烈喘息,陈羽芒已经疼得脸色发白,但不至于就此妥协,他咬着牙快速后退,转身就要跑,但到底还是迟他人一步。
他阴森地抬起头,陈羽芒想他应该是感受到了。
“你真打算杀了我是不是?!嗯?”他一把抓住陈羽芒的胳膊,死死地从身后将他抱住。那副心碎的模样看起来可比陈羽芒惨太多了,他痛彻心扉地怒吼,没有恢复好的喉咙沙哑又粗鲁,“多大的力气,你深怕我没死成? 你一点都不觉得对不起我?你到底有没有心?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陈羽芒不语,只是一昧地挣扎,但现在已经没有多少优势了。他刚刚本就是抱着杀人的力气去赌唯一的可能性。因为本就没有求饶的必要,对于这种人,要他怜悯还不如自行了断。
“我从来都没有怪过你,也没有真的把我父亲的死推在你身上,在岛上见你的时候我说可以带你走,你要什么我都能给你,带你去治病也行,”他冲陈羽芒大喊,似乎要将他的手臂捏断,“被你当狗耍我都心甘情愿,你却要杀了我?!”
陈羽芒听得无奈,不知痛似的呵笑出声,“你贱不贱啊……谁求你这么做了。”
男人气疯了,声嘶力竭地喊陈羽芒,骂他贱货,骂他俵子,但陈羽芒只是笑,他说,“你喜欢我的脸对不对,你们都喜欢我的脸。那既然这样,杀了我之后把我的脸单独留下来,想对我做什么都行。我不在乎。”
“你从来都没有喜欢过我。”
“班长,你没意识到吗?”
他死死盯着陈羽芒,仿佛要择人而噬。
陈羽芒忍俊不禁:“我直到现在,都不知道你名字叫什么。”
陈羽芒当年在堰岛上的那栋小房子,白星出事后原本应该被法拍出去,但有人将它买了下来,留在那里,但也没有好好维护。木质结构最需要保养,更别提当年那个绿意盎然的水景庭园,现如今已杂草丛生。
既然做不到好好照顾,那么买下来做什么。
除了邢幡没有人会干这种事。
陈羽芒的手被绑缚着,狠狠被扔在沙发上,弹起一层灰尘,屋子常年无人居住,没有供电只有月光,陈羽芒刚一被松开就抓起手边的坚硬物体往班长头上击打,那只是个遥控器,风干后的塑料比薯片还脆,没起到太多作用,只是刮伤了男人的脸。
“这么多年了你怎么没变?为什么这么不安分,我对你做的事很陌生吗?我看视频里你可是从不反抗。”
陈羽芒懒得和他说话,说话会让体力流失得更快,手边一切东西都能拿来防身,陈羽芒蹬开他,又被纠缠上来。
班长说:“你以前从来都不允许我来这里找你。”
他还是痴迷:“其实找到也很容易,因为有段时间,在我们谈恋爱的那段时间,我经常在花园外看你。你睡觉从来不管窗户,也不拉窗帘,有时候就睡在庭院里,扑个毯子,就那么睡着了,真的……”
“我真的觉得很可爱,芒芒。”
他掐住了陈羽芒受伤的胳膊,撕裂的伤口已经有血渗出来。陈羽芒闷哼一声,不再挣扎,而是喘息着,默默盯着他。
“就是这种眼神,看谁都像在看垃圾……你为什么喜欢他,嗯?你为什么喜欢邢幡。”
“我也可以,我也可以像他一样,我可以学他,你闻到了吗?说话的样子,穿着打扮,芒芒……”
他俯下身,嗅着陈羽芒身上的味道,甜烂的草莓清香,还有血的腥锈味道,随着挣扎出了一身薄汗,在秋天热腾腾地,蒸得他头昏脑胀。痴迷半晌,又憨憨笑起来,自嘲道,“你看,你那么对我,说那么多残忍的话,我还是喜欢你。不只是……不只是脸,芒芒,哪里都喜欢……你感受到了吗?”
“当年我该耐心一点的,”他看着陈羽芒,“如果不是吓到你了,你会和我做的,对吧?你会和我做到最后的,”他似乎并不在乎陈羽芒回答什么,自问自答的笑着,眼神也涣散。
陈羽芒放松着身体,往后仰起头,露出自己的脖子,这仿佛是一种邀请姿态,班长喜欢陈羽芒,哪里都喜欢,既然陈羽芒愿意打开,那他就咬上去,吸着,吻着,好奇那个烟疤,正打量的时候,陈羽芒眯着眼,用力将摸到的烟灰缸砸在班长的头上,接着将他一脚踹开。
那股浓郁的草泥腥味再闻下去陈羽芒就又要开始扶着墙吐了,陈羽芒见他昏倒在血泊里,没有放下手里的烟灰缸,而是看了他一会儿,又蹲下身,再以差不多的力道冲着头顶猛地挥下。
“当时,”陈羽芒喘着气,直气腰,这才将手里的烟灰缸扔到沙发上,“对赵望声那个蠢货,就应该也砸两下的。”
他不多做停留,而是跌跌撞撞地跑出去,现在本来就不是放松警惕的时候,如果要做什么,在西苑的时候这个家伙就会动手了,特地把他带到堰岛,还是这栋房子,一定有别的原因。
被绑走的时候没带手机,现在最好就是去找别人联系季潘宁。让班长把他带来这里的人,陈羽芒在猜到底是谁,是姚建韦还是曹远……总之不可能是张仁帆,他死在自己眼前,也不是齐研,因为邢幡把他‘托管’给缪柏恩了。
“仇家那么多,平时都在干什么他到底。”
陈羽芒讥讽邢幡,用鞋尖将地上那个男人的身体踢开,从他口袋里翻出车钥匙。班长绑他过来时候开的车还在停在门口,夜色朦胧,陈羽芒打量四周,确认阴影处没有藏人,才跌跌撞撞地朝门口跑去。
此时肚子远没有胳膊疼,扯松的线随着运动一抽一提刺激伤口,带来极难忽视的痛意,陈羽芒对邢幡的怨恨越来越深,在心里不断咒骂,废物,混账,王八蛋,恨死他了……真的恨死了。
“啊!”
陈羽芒浅摔了一跤,气狠狠地爬起来,踢开半人高的杂草里的那些动物粪便和碎石垃圾,更是在心里骂个不停。
“你到底活着有什么意义,就没有一件好事……遇到你之后没有一件好事。”
“阴魂不散的王八蛋,死也要声势浩大,自己搞出来的麻烦自己没本事处理,天天拉着我显什么眼。”
“混蛋,去死,去死……活该,你就该是这个结局。”
就这么说着,陈羽芒终于扑腾到了篱笆,已经滋满红锈的锁扣很脏,他摸到灰之后厌恶地甩了甩手,又用手背擦了下脸,湿漉漉的东西沾在皮肤上,陈羽芒懒得去看,也懒得和自己辩解那到底是汗还是眼泪。
可是就停不下来,骂得停不下来,眼泪也停不下来。死讯只是一条严肃平静的播报,尸骨无存只留下一张照片,电视频道通知这条新闻的时间有一分钟吗?就这么,说轻不轻,说重不重的。
他不是什么明星,也不是公众人物,新闻每天要发布很多更加重要的事,就算弹出了推送对大多数人而言也不过就是看过即忘的一条待删记录,没人评论,只有几人点赞,死不死的还不如齐研拍戏的时候打了个喷嚏对网友来说事情大,谁在乎他干过什么,做过什么,恶事没有人唾骂,好事也无人铭记,他就该这个下场,就该这样死。
如果你真的就这样死了。
如果真的就这样,这么简单的,荒唐的死了。
“……”
陈羽芒要去找季潘宁,反正脸已经脏了,再擦不擦也不重要,他扑到车前,开了锁打开门,就听见身后一声低低地,“芒芒。”
那声音仿佛隔了很久,又近又远,在耳边也在身边。带着一丝宠溺的轻松笑意,和上位多年习惯于控制一切的……那种似笑非笑的语气,从小时候开始,隔着十多年的空白期,再到如今。经历一切过后,有些陌生,却一瞬间让陈羽芒识别。
陈羽芒听见他喊自己,因为毫无准备,所以大脑还是空白了那么一瞬,身体僵在原地,直到身后的人又唤了他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