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版白星旧烟的味道硝烟一般扑面而来,随着步步逼近,陈羽芒红着眼睛,关上车门,缓缓转过身体。
“这是打算逃到哪里去。”他打量着陈羽芒,眯起眼,“看样子他没有得手,我还特地在门口等了一会儿再进去。不过也是,你很坚强,一直都这么有本事。不愧是我的——”
“爸爸。”陈羽芒看着他,轻声道,“好久不见。”
第48章 48. 最讨厌的你
服刑十年,看起来监狱里规律的生活和营养均衡的饭菜没有让他削瘦太多。陈悟之比想象中干净体面,却也比陈羽芒想象得要苍老。或许那本就是他这个年纪该有的模样,钱养一切,所以那群人看起来总是要比同龄人看起来更年轻健康。
年近七十的陈悟之头发全白,但那双眼睛却与当年无差,它甚至冒着一昏兴奋的光,应该是隐忍了太多年,有什么事就提着一口气了结,如今到了时候,所以难以遏制地期待着。
“披头散发的,看来我儿子这些年还真是吃了不少苦。”他伸手要碰,陈羽芒躲开了。陈悟之哈哈大笑,“嫌弃什么,爸爸现在可比你干净多了。”
“你让他把我带到这里来?”
“我要找个说话的地方,邢幡养你那地界没法久留,老姚也是花了好大的功夫才解决掉身边看着你的那些人。我不懂。你说那小子也不是不知道你是个什么成色,还当眼睛珠子宝贝着,我看了都觉得奇异,”陈悟之所有所思,打量着陈羽芒,“现在想想,当年我是眼瞎心盲。要知道我儿子在勾人方面有这么非凡的天赋,那你的用处可比我想得要广泛的多。”
“许翎呢,你怎么不先去见她。”
“见了啊,”陈悟之笑笑,“哭得声泪俱下,求我放了她。说给我钱,说会送我走,让她家里人保证我的安全。”
陈羽芒见他将手抬起来,用枪管抵着自己的额发,痒痒似的挠了挠,陈悟之似乎想起什么,感念似的呵呵一笑,“没良心的东西,早干什么去了。”
“你杀了她?”
“你对她没什么感情吧,”陈悟之好奇,“出事前走得头也不回,爸爸听说你在鑫城磋磨了这十多年,她没可能不知道啊,从来就没找过你,你不恨的吗?”
“有感情才会恨,”
说出这句话,陈羽芒自己也恍惚了一下。
他默了默,忍下分不清是心还是胃的抽痛,再抬起头,“爸爸。”
“嗯。”
“来找我要东西?”
陈悟之慈祥地展露笑颜,夸赞,“你永远是我最聪明,最有出息的那个孩子。”
“我还是替父亲保管了一段时间的。”
“要讲条件吗?可以,就和以前一样,爸爸可从来没对你小气过。说吧,你想要什么。”他看着自己儿子,伸出手,这动作既是给予也是所求,“虽然现在没什么钱,但好在也非一人在挣出路,有些东西可能困难点,但钱,车,房子,船,你以前拥有过的那些东西,暂且还是能支付得起的。你看看你,穿得差,吃的差,当修理工?”陈悟之摇了摇头,“失策。还不如留在夜店,干到现在,也能攀上改变现状的富人了。”
陈羽芒挥手,暂停他滔滔不绝,只遗憾道,“我是很想要那些,我也想念过去的房子。但我现在没有能给你的东西。”
“这是还在生我的气。”
“想多了,”陈羽芒说,“我不是说了吗,有感情才会恨。我一直是个没心没肺的人,无论对谁都很难有感情。我没生你的气,我说得是实话,我现在手里,没有任何能给你的东西。”
陈悟之笑吟吟地看了自己儿子一会儿。
陈羽芒谎说得一般,因为从小不畏惧教育,除了地下室就没有什么真正会怕的东西,所以犯了错,基本上没有撒过谎,经验不足,演技拙劣,因此是不是真话,对于陈悟之这种见惯人情百态的领导者来说,很好一眼看穿。
因为这样,所以他知道。
陈羽芒好像真的没有说谎。
他脸上的笑意渐渐淡了下去。
“我知道在你手里,把它给我。”陈悟之不再与他油腔滑调,“邢幡死在海里,即便能捞出来,估计也被鱼虾吃得差不多了。我不会对你动手,虎毒不食子。我知道自己作为父亲也有失职所在,爸爸这十年也有反思,我对你怎么会没有感情,但这件事关乎我的命,所以不是你耍脾气的时候。”
“你连我都不信,怎么还会相信赵坚呢,他给你多长时间,半天,一天?”陈羽芒张了张嘴,“他让你今晚就把东西拿给他?”陈羽芒失笑,“为什么,邢幡都死了,要它有什么用,与其不鞭尸不如想想以后该躲哪里。除了本罪,逃狱行为大概率要改变事件性质,再被抓回去,可就不是那个舒舒服服干净严明的教育院了,去普通监狱的当牢犯,生活水平得大打折扣,说不定还有生命危险,你能受得住吗。”
“别废话了。”
“我就是想给也没有。”陈羽芒观察他的神色,讶异道,“你真的在怕?我只是瞎猜的,开开玩笑,这严肃做什么,我猜对了?”
陈悟之大步向前,将枪口狠狠抵在陈羽芒的额头,扯着他的头发,按在车上,“我寄给你的东西。”
“疼……”陈羽芒笑得胸腔震动,“最近好像一直被人压来压去,不过它们最终后果都不怎么样。我手里真的没有,你可以搜,你也能看到啊,我是穿着这一身被他抓过来的,哪来的机会带礼物给你。”
“要怎么样才肯给我?”
“邢幡没死,对吗。”
“什么?”
陈羽芒的头被他按在车上,他垂下眼,看着漆面上反光的自己的脸,轻轻地问,“你们只所以要这个东西,就是因为他没死,对吗?你们要扳倒他,需要他当年的视频,以此来威胁。”
陈悟之默默不语,陈羽芒费力地扭过头,一双血红的眼睛不再飘荡温顺,含着浓重又复杂的茫然,或许也有期盼,带着那点自己可能都没听出来的颤意,陈悟之破天荒地在自己十年没见的儿子脸上看到了脆弱。
“他没有死在海里是不是。”陈羽芒自言自语,“是啊,放着工作不做,每天回家都很晚,累成那样还不忘折腾我,他没事干,飞那么远的地方做什么?”
“你以为,我要那个东西,是为了和别人一起扳倒他?”
陈羽芒坦白:“我不知道。”
陈悟之哈地一声笑,他放开了陈羽芒,后退一步,“你还在做什么梦呢,我的好儿子。”
陈羽芒抱着自己胳膊上的伤口,静静地看着自己父亲。
“那个玩意能威胁到什么?他就算哭天喊地地杀只猫又能判他什么罪名?”陈悟之看白痴一样看自己儿子,“还以为你脑子灵活,没成想猜半天也就猜对一半。你还在报什么期待,你指望我回答你什么?你猜的不错,确实是赵坚把我弄出来的,但我急三火四问你要东西,可不是为了报什么仇,我告诉你,邢幡死得干干净净,赵坚的人亲眼看着他上的飞机,看着他飞机起飞,赔了不少人命进去,都是民航业的人才,可惜了,那都是实打实给他陪葬用的。”
“……”
“清醒一点,别抱什么期待。他若是活着,这u盘里的内容能证明他与邢业霖的直系亲属关系,父亲即便是外籍人员,但恶贯满盈,成分混杂,你看他位置能坐多久呢。这是后手,可惜用不到了。”陈悟之说,“我也讨厌受制于人,但没办法,谁让自己家出了两个叛徒,害我家破人亡蹲了十年的牢,要不是念着你身上流我一半的血,”他一笑,“老子早把你送给赵坚折磨了!”
陈悟之说:“他死的巧,就该这时候放命。一个人把老子呕心沥血建起来的城搅合得乱七八糟,想得个忠民当烈士?做梦去吧,那伙人早就在首都等着了,明天一早,他为你做的一切都会被那几人诉给检察院,还亮堂堂地搞起法治建设来了?他自己又干净到哪儿去!”
“他能有什么罪名?”
“他为你杀了个谁,你不记得了吗?滥用职权把人家关起来,这时候想着摘干净是不是有点太晚了。”
“赵望声进监狱是因为他撞死了人,邢幡只是帮我报了警,陈悟之,有些东西你蔑视久了,连最基础的逻辑都不顾了。滥用职权?他做了什么,威胁张仁帆?让他不要接受望江的贿赂,将那个肇事逃逸的杀人犯儿子放走?”陈羽芒说,“再者,谁告诉你赵望声是他杀的。我都不知道他杀了方诞之后去了哪里,或许又是喝多了之后一头扎进凰洲江,要么就是遇到什么恨他不得好死的仇家,譬如那死者的父母,偶遇之后把他捅死扔到江里了,这都难说的很。”
“你以为赵坚是傻子,连证据都没有,轻飘飘几句闲言碎语,他就真的信是邢幡动的手?”
托张仁帆的福,这厮活着也就是个调监控的用处。陈悟之说:“赵望声从你那个车行离开之后去杀人,后又慌张逃逸,在回车行找你算账的路上,你以为是谁截下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