账号:
密码:
笔文斋 > 都市言情 > 浓煮甜烂 > 第95章
  陈悟之说得嘴巴又干又苦,咳嗽两声,却不觉得疲累。
  毕竟陈羽芒的表情和反应,让他满意极了。
  “杀一个困难,杀两个煎熬,但第三个,动起手来可就容易多了。你那天本该死在车行的,要不是这位有本事又深情的邢总长,孩子,你以为你还能活到现在?”
  真的是邢幡杀了赵望声?
  他真的这么做了?
  “你是说,他为我杀了人,”陈羽芒面部微动,虽然在抖,却依旧没什么表情,“你错了,他不会这么做的。”
  “你又怎么知?”
  “当年把我送走,十年从没找过我,你也说了,许翎就是这么对我的啊,”陈羽芒笑道,“在遇见的时候他甚至都没认出我,你说他为了我杀人?他为了自己还差不多。”
  陈悟之冷哼,“那是因为他根本就不知道你是个无可救药的神经病居然会为了他跑回来。”
  “你被他骗了。”陈羽芒说,“我没有价值,他和我在一起,把我关起来,也是为了那个视频文件。当年他有本事瞒过你,现在也可以。”
  陈悟之眼睛一眯,“儿子,当年他就知道你手里拿着他的视频文件了。”
  陈羽芒后退一步。低下头。
  陈悟之见他这样,更想笑,“你当我骗你?没骗你,就当着老子的面。那天,他说的每句话,我现在闭着眼睛都能给你倒背出来。这十年……我每一天都在想啊……你要我复述给你听吗?他说,随便你对他做什么。”
  陈羽芒说:“没有,你被他骗了。”
  “骗个屌!”陈悟之乐不可支,他一把抓住不断否认后退的亲儿子,心里清楚他这会儿就在崩溃边缘,更是肆无忌惮地,“他说‘你做什么都可以’,‘是你就没办法’,‘你想毁了他就毁了他’,还没听明白?他说放权给你做任何决定,由你说了算,他未来会不会被毁,也由你说了算。他甚至还责怪我,怪我把这么麻烦的东西寄给了你!你听听,是不是荒谬至极!”
  陈羽芒空荡的眼睛看向自己父亲,“他是为了报仇,所以才留着我。”
  “报仇,向谁报仇?邢业霖?”
  陈羽芒身体一阵阵发紧,他死死盯着陈悟之哈哈大笑的那张脸,最不愿想见的,一直在逃避的,一直以来都在委屈畏惧的。终于,陈悟之给了他一个痛快。爽利地,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说,“邢业霖?这老畜生,早在五年前就病死了,惨得很啊,糖尿病,最严重的那种,在外头不知道哪家养老院,被他自己亲儿子照顾得好极了,每天大雨大头胡吃海喝,营养充足得不得了,到最后全身溃烂,两只脚不得不截掉,然后是腿,接着下半身,最后据说直接整个人都化在床上了!你想想那个画面!”
  跑马场那天,摘星小姐爆冷赢了满贯。
  陈羽芒去找他,还记得那个时候,邢幡在与人通话。他提及邢业霖时的语气很好,情绪松弛,又带着漫不经心的笑意,他调侃似的反问起对方,那个恨了一生的人开始做起什么生意?除了事不关己的疑惑,丝毫看不出有任何情绪。当时觉得诡异,却无心深思。
  “报他妈什么鬼仇,人家早心愿得偿了,用得着图你视频,用得着这惊天动地的一遭?他也是够狠,亏他下得去手,”他大骂邢幡疯子,“惹上这号人,还活下来了,我自认倒霉!但老天开眼啊,让他阴沟翻船,谁知道他犯哪门子的贱,碰上你了!就是报应!”
  陈悟之说:“他自寻死路,到了除了恨什么都没捞着。这次能逮着他落单,还没有警卫跟随,想必出海是要办私事?他能办什么私事呢,不能是去给自己亲爹的孤坟补上一炷香吧,那我就大胆猜猜,”
  陈羽芒身体动了动,陈悟之自然没有错过他的的反应,语调扬起来,十分有意思地说,“替你看医生去了?你那个屁事一堆的心理医生?”
  “抖成这样?怎么,难过了,后悔了?拿这种眼神看我,想学人家杀亲爹,你有这个本事吗?儿子,听清楚了,他死得好,死得活该!我早就告诉过他,你就是个没心没肺自私自利的畜生,没良心的王八蛋,到今天这一步,都是他自找的!操,你敢动手?”
  虽然是老了,但这些年劳务服刑,不是养尊处优地过活,陈悟之身体很好。
  陈羽芒一拳打在他脸上,用尽全力,但实际上,他的情绪混乱,接连的刺激让陈羽芒早就没什么力气,陈悟之擦了擦嘴角,将还在挣扎的陈羽芒往屋子里拖。
  还是和以前一样。
  或是亲自,或是自己。
  在极其愤怒的时候,需要巩固父权地位的时候,陈悟之有这样一个对付陈羽芒的杀手锏。
  无论什么年纪。三岁,五岁,十岁还是十五岁。
  陈羽芒害怕黑暗,怕被关起来。陈悟之会在那扇密闭紧锁的门前,享受地聆听陈羽芒的尖叫哭喊和求饶。
  一直就是这么管教的,也只有这种办法管教。邢幡几句和颜悦色的好话就让自己儿子乖得像只猫一样,这对他打击也不小。
  一个父亲的权威还比不上一个陌生男人?摸两下再哄一哄,心就全给掏出来了。十足轻贱,太无用处。
  陈悟之自省,如果自己也学邢业霖那样,去拿出点力气,狠狠心,将陈羽芒改造成比现在有用得多的模样,或许一切就不会发生。他不仅是首富,他或许还能有更大的成就,不可限量的未来,宏图大志毁于一旦。
  他将失神的陈羽芒扔进黑漆漆的房间,房间里不再有怕他自残而铺满的海绵垫,这屋子似乎是陈羽芒当时给自己布置的,是一间用来做手工的屋子,里面多的是他能拿来自残自杀的凶器。
  剪刀,锯子,冰凿。
  “女人在楼底下自焚你就受不了了?忽然善心大发,为了那几条贱命,连自己的亲爹亲妈都不顾了。我总是不信,不信那个窃密的叛徒会是我亲儿子,不信你为了个男人,荣华富贵的好日子都不要过了。知道真相的时候,我也很崩溃,真是他妈的天都塌了,居然是你?邢幡估计也不知道吧。果然,事情就如我说的那样,”陈悟之说,“你和他本质一路货色,都是烂泥扶不上墙的窝囊废。十足的祸害。邢业霖不该对自己儿子寄予厚望,我更该当初就听许翎的话,把你直接溺死在浴缸里,重新生一个正常的。”
  陈羽芒说:“我一开始就知道你不会善终。父亲,不害人都落不得好下场,更何况你这恶贯满盈的一辈子。我也是,我知道自己会有报应。”
  “少给你花钱了?钱再脏你也用了半辈子,现在装什么大义,邢幡我不一定了解,但你——”
  陈羽芒笑道,“你真的了解我?”
  笑容刺眼,陈悟之扯着亲儿子的头发,阴冷地说:“不,我确实不了解你。盛名一世,最终居然毁在你手里了。”
  陈羽芒的身体撞在工作台上。这栋房子曾被查封,窗户被木板封死,连月光都无法渗入,他耳鸣不断加剧,陈悟之将憋愤了十年的怒火发泄在陈羽芒身上。他逼问那个该死的文件到底在哪,陈羽芒从始至终都一言不发,无论多疼,无论陈悟之将什么东西用在自己身上。
  “文件在哪儿。”
  “扔掉了。”
  “到底在哪,妈的。”
  “我说了,我早就扔掉了。”
  “爬你爹仇人的床,爬得心甘情愿也就算了,”陈悟之厌恶至极,紧攥起的指骨沾满了鲜血,他狠呸一口,站起身,将陈羽芒的身体踢开,翻箱倒柜地找着,但大概率文件也不在这里。
  最后一脚踢在胃部,陈羽芒喉咙里溢出血水,吐在地板上。晕了过去。
  陈悟之焦灼又烦躁,现在虎落平阳,除了赵坚再无任何庇护,把他送回监狱也不过一句话的功夫,如果没拿到人家想要的东西,不要说东山再起。
  自己指不定真就陈羽芒说的那样,得去更糟的地方过完下半辈子。要让他去和一群低贱的囚徒挤在一起嚼馒头饼子喝稀粥,那还不如死。
  他遍寻无果,陈羽芒什么都问不出来,他正要离开,却听见陈羽芒还未完全恢复意识,口齿不清地说不要。
  “说什么?”
  陈悟之蹲下身,费劲听了好久才听见陈羽芒意识朦胧地说不要什么。
  不要关起来。
  不要把他关起来。
  他知道邢幡不会把他关起来。
  但每一天还是很痛苦。
  为什么离开,为什么不爱。这些得不到的,让他痴痴傻傻像个笑话一样等了十年的答案。到最后,说什么,做什么,好像都无法再取得陈羽芒的信任。
  邢幡总是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解释。
  一句话都没有,就开始远离他,开始毁约,开始避而不见。
  音乐会不来,毕业典礼也缺席了。
  不把自己折腾得乱七八糟就不会出现。
  非要将自己送走,非要给他那些自以为需要的东西。把一切做好之后再离开,永远不见的架势。就这么。自顾自来到他身边,又自顾自地将他抛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