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什么好看的。不重要。”
“其实我知道那封信是什么。”
“嗯?”
“我跟你待在一起,你曾说过你的想法,你说‘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你应当是想要为荡平现在的乱象出一份力。而浮玉近日的动向,我也略有耳闻,她让游灯去信往熙王宫。不久后寒致便领兵往我们所在的城镇方向赶来。所以,你应当是问浮玉借了兵,然而浮玉却想了法子去问王帝要兵。总之,这封信应该就是告诉你,那些兵已经到了、或者说快要到了。”
“这有什么重要呢?左右我们是在幻境之中。”景饲生想了想,“但是我的确有些不安心。”
“哪里觉得不安心?”
“溯洄器的启动出现了问题,导致神器内部灵力混乱。而且现在,你还说了许多我没听说过的事,所以我的心有些乱。”
虞戏时笑了,伸出手触向他的手背,“不用担心,夫君,我们两在一块,有什么都能一起面对与承担。总之有你在的时候,我总是很安心。”
景饲生垂下眼,看向她伸过来的手,玉葱般的手指带着暖意,他翻过掌心,轻轻握住了她的指尖,“真的吗?”
“真的。你当这是安慰你的话?”
景饲生想了想,笑着轻轻摇了摇头,“不。你不会安慰我。”
“你这是什么话,说的好像我对你不好。”虞戏时打趣他。
景饲生抬眼,对上她笑盈盈的眼睛,里头没有揉杂着太多情绪,好像她真的没有烦心事一般,光是这样干净又充满爱意的目光,都能给人不少力量。
他就这么看着,将她的手抬高了一些,放在唇边,轻轻一吻。
“我们去休息吧。明日还不知会发生什么。”他道。
虞戏时点头说好,又说,“那我先去沐浴。”
她将手从景饲生手里抽出来。
随着她起身,景饲生心中的情绪又开始变得像要煮沸的水,无法安定,思绪也到处飘飞,好像它自己就有想不完的事。虞戏时倒成了他在这个幻境中的安心剂,只有她在身边的时候,他才能安心几分。
“虞戏时。”他忽然唤她。
“嗯?”虞戏时已经走到门口,听见声音反过头来看他,“怎么了?”
看见她的脸和那他喜欢至极的目光,默然了片晌,“没事,快一些来。”
虞戏时笑:“这么舍不得我呐?”
“…不是,只是怕你不在我视线范围内,若是出了什么事,我不好救。”
“你呀,”虞戏时嗔他一眼,“是不是以前不安定的日子过太多了?现在闲适下来反而不安心。”
“或许吧。”
“好啦,等着我。”
虞戏时走出了屋子,景饲生坐了一会儿,走到床榻边上去,解自己的腰带。
要解外袍时,他的动作放慢了一些,目光不由自主地往床榻上一瞥,脸上出现一些不自然。
他又看向屋子里的空地处,只是很快一眼,收回了目光。
将外袍搭在衣架上,他敞着腿在榻上坐下,额上还有几缕微湿的碎发紧贴着面颊,为干净又冷傲的脸上增了些性感的味道,他却是没有意识到自己拥有怎样一张独绝于世的脸,不知想到了什么,耳尖泛红。
他像个木头桩子一样直愣愣地躺了下去,将被子盖好,盯着床顶,那儿起绣着金线的玄色床幔,是他一贯喜欢的颜色,原是打算先将就着用,倘若在幻境里还有些日子要过,再问虞戏时喜欢什么样的床幔,去打造一床便是,但是虞戏时却说她也很喜欢这样的款式,和景饲生用的旁的东西差不多的颜色,让人感觉是一眼便是景饲生所属,她会很安心。
看着看着,他闭上眼,试图哄自己睡觉。
只是闭了一会儿,他又睁开了。看了一眼身旁的另一个枕头,察觉到隐隐作痛的心正在加速跳动。
他一下子坐起身来,看向桌案上虞戏时放着的那本话本子。
这本话本子是将男女谈爱之事的,他知道,毕竟是他准备的。
一抬手,话本子便飞进了他的掌心。
打开书,先是看了两页,然后就快速地往后翻,跳到要紧的部分。
写的是男主拥着女主睡觉时,男主用头抵着她的发端,亲昵地唤她小名,说想和她生生世世。
生生世世吗?太长、太假了些吧?
不过于景饲生而言,倒是刚好。毕竟他这一辈子,也没什么时日可活了。
他细细看着书中描写的每一个亲密部分,时不时往房门处瞥去一眼,带着点做坏事的心虚。
看着看着,脸色紧张了起来,也不知是不是代入了进去。
-
虞戏时是由婢女伺候着洗的,这个婢女名唤盛鸢,生得好看,只是刚来府中时面对她会露怯,虞戏时不知道她的害怕从何而来,眼下倒是有了机会,问她:“为什么感觉你有些害怕我?”
盛鸢手上动作一顿,柔声道:“回夫人的话,奴婢在从前的府中吃过亏,因为生有几分姿色,便被称作狐媚子,后来还是我自己用了些法子,被‘赶’出了府,否则不知是什么下场。来到这个府里,见家主与夫人郎才女貌,天生一对,心有艳羡,却也有些担心,怕夫人也如从前的夫人般忌惮我。只是想来您这般优秀,自是不同的。是奴婢不知天高地厚,擅自揣测夫人了。”
虞戏时微笑,任由盛鸢的手指穿过她的发,洗去那些看不见的尘渍,“你是觉得景公子生得好看,而我相貌上略逊一筹,怕我自卑,生了些不好的心思吧?”
盛鸢忙说不是,急得就要跪下去。
“你别害怕。”虞戏时劝道,“姿容而已,生得好看或生得没有那么出众,都各有各的好处和不好。但人这一辈子要追求的东西太多了,倘若人人都追求一张脸的话,这个世界会变得浅薄得多。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不然我们为何还会护肤呢?人人都想让自己变得更好,但是脸不是最重要的部分,况且,就捡脸这一件事来说,你有没有发现,有些人五官并没有那么出众,但看起来就是特别有魅力?”
“是这样的。”盛鸢脸上终于褪去了害怕,连连点头。
虞戏时笑,左右是无聊,和她聊起了天来:“所以呀,所温之书,所历之事,所看之世,甚至所求之物,都会成为构造自身气度的一部分,然后结合成每个不一样的人。这也是人的有趣之处。所以你不用担心,我不会生些没来由的忌惮——当然了,不是因为你不好,而是因为我喜欢自己,也相信我的夫君。倘若他真的对旁人动了心思,只要他坦坦荡荡,没什么不能说的,告诉我,我便会离开。无非是伤心一阵。”
盛鸢认真地听着她温柔的嗓音,不知不觉嘴角便弯了起来,“夫人,如您这般的人,若有男子违了您的心意,是他的损失。而且,我也不会肖想家主,家主更加是看不上奴婢的。不过,多谢夫人能宽慰我这许多,我以后一定会更加尽心尽力替您做事的。而且啊,夫人您有些妄自菲薄了,在奴婢眼里,没有瞧见过您这么好看的女子,越瞧越觉得美若天仙,虽不是绝大多数人判定美的意义的五官,但凑在一块儿,一眼看过去呀,最先瞧着的就是夫人您呢。”
虞戏时打趣道:“开始互相夸赞了是吧。”
“没有,真的。”
-
月光温柔地洒下来,给地面铺上淡淡的银白,偶有反光处,还会浮现出低低的白雾,在带着幽暗光芒的庭院里,美轮美奂。
虞戏时踩着月光走向寝屋,站在门口时没有听见任何声音,所以她略略轻手轻脚了一些打开屋门。
床榻在右边,进门时便有一处屏风挡住视线,虞戏时听见一阵窸窣的声音,然后景饲生的声音传出来:“来了?”
“嗯。”想到景饲生说的“快一些”,她加快了脚步绕过屏风往床榻处走去。
看见枕头旁的话本子,虞戏时有点疑惑:“你在看……”
“不是,”景饲生打断道,“我只是看看你在看些什么。”
“哦……”虞戏时说着,坐在床榻边,“我还以为我们有共同爱好呢。”
“我不看这类的话本子,好奇而已。”景饲生道。
虞戏时刚沐浴完,里衣外只穿了件单薄的外裳,她看了景饲生一眼,然后开始解自己的衣裳。
将衣裳搭在一旁,她便往床榻里头爬去。
这才发现景饲生不知何时已经闭上了眼睛。
“你睡了?夫君。”虞戏时躺在旁边,睁着亮晶晶的眼睛看他。
“没有。”景饲生睁开眼,往她的方向看来,看见她的目光,他转过身来,面对着她。
“哦……”虞戏时忽然有些紧张。
见景饲生凝视着自己,她先挪开了目光,垂下眼,发现被子下景饲生的心口处渗出了点血迹。
“你又流血了!”
“一点点,没事。”
“要不要换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