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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文斋 > 武侠仙侠 > 年少不知宿敌好 > 第128章
  “别挡路!谁家不是死人?这年头……”
  老板骂骂咧咧,却不敢说出更深的怨毒——灵气消失之后, 整个大陆已不再是修士的天下,而是逐渐滑入“谁能活下去,谁就是王”的黑暗时代。
  田地里的作物干裂, 堆积如山的麦秆早已无一可食。
  有的村子传出“以老换幼”的风俗,年老之人自愿步入山林,以食物换小儿口粮。
  有人用泥巴和树皮熬汤,喝下去无法排泄,硬生生把自己憋死。
  人心惶惶,却无处可避。
  因为整个大陆的灵脉,已被悄无声息地,全部破坏。
  各派开始猜忌,互相指责。灵脉所属之地的门派愤而讨伐他宗,强占资源,血战不休。
  而在背后,有人递去挑拨信函。
  “你宗门主早与魔道勾结,此劫非天灾,乃人祸。”
  “你父兄的死,是有人默许。”
  “倘若再忍,来年你族子弟,便要死于水尽粮绝!”
  信函或真或伪,但人心,早已布满怀疑的裂缝。
  大战就此爆发。
  起初只是零星冲突,尔后逐渐蔓延至各地——正道宗门、散修、世家、魔族,乃至中立凡俗王朝,都被卷入这场旷日持久的战乱之中。
  凡人村庄被辗成焦土,青壮被征走,女子老者逃入山林,却冻死崖前。
  平民的哭声太小,终究淹没在刀光剑影之中。
  斜阳如血,晚照沉沉。一道道瘦削的身影流落在村庄四周,面黄肌瘦,眼神浑浊,连说话都显得艰难。
  京家姐弟站在村口,身后的护卫结界已被反复冲撞得几近破裂,京容与的脸色惨白,灵气几乎干涸,却仍咬牙维持着最后一道防线。
  “别再逼近了!我们已经没有东西可给……”
  “我儿子快死了!”
  “你们这些修士早干什么去了?我们被困在这里七日七夜,连滴水都没有!”
  人群怒吼着,混杂着哀嚎、嘶喊。有人向前扑来,有人倒地哭喊,有人以头抢地,誓要换一口水!
  “求求你们,修士,给我们食物!”
  那是一名瘦得几乎只剩骨架的父亲,他怀中抱着一个小男孩,孩子的眼珠早已浑浊发干,小小的手蜷曲如枯枝,一动不动。
  “哪怕……只是一点儿也好……”
  他跪在地上,双膝已被磨得血肉模糊,仍一步步往结界处磕去,泪水与尘土混杂,化作一道深深的沟壑。
  宁鸢和时妄于此时现身,踏入这片如人间炼狱的边界。
  宁鸢一袭红衣立于高坡,眸光扫过人群。村民争抢着一头瘦骨嶙峋的老牛,已无理智,甚至开始撕扯彼此。有人被挤倒在地,牙齿嵌进石子,却仍死死抱住牛腿不放。
  “住手!”
  时妄低声,灵气震开乱动人群:“再这样下去,你们连最后的力气都要耗光。”
  宁鸢则站在他侧旁:“你们若再争抢,连被仙门救助的机会都没有了。”
  两人声息落下,众人竟一时静默。
  一名妇人站在不远处,怀中裹着破布,小心翼翼地掏出一块硬得发霉的干饼。她迟疑片刻,终于咬下一口,却因心酸落下泪来。
  “这是……我最后的粮食了……”
  她的声音哽咽,经风吹过,支离破碎。
  京容与踉跄着跪在一口干涸的井旁,双手颤抖着试图凝聚水灵,却只引出一丝丝白气,转瞬即散。
  “撑不住了……这里需要更多的灵气……”她低声哽咽,肩膀剧烈颤抖。
  几位清虞宗的师兄师姐也早已力竭,他们尝试用灵力聚水,结果反被反噬,嘴角溢血,却仍不肯停手。
  祝奚面色铁青,将最后一块干粮递给一个小女孩,那孩子手指如柴,却仍双手合十道谢。
  他眼中血丝密布:“这就是他想看到的吗?薄暮冥……到底对这些无辜的人做了什么!”
  人群中,一名青年村民目光锐利,冷声质问:“你们这些修士,只知道争名逐利!为什么不早点来救我们?!”
  时妄上前一步,沉声回应:“我们来晚了,但现在,我们会带你们走出这里。”
  宁鸢却冷声开口:“你们若连一点秩序都无法维持,就别怪任何人。”
  话音未落,一名年迈的老人忽然冲破人群,抱着一个瘦弱至极的孙儿,直扑向京容与,泪如雨下:“求你了!把我的命拿去!只要换他活下去!”
  宁鸢伸手挡住了他,语气冷硬,带着说不清的心酸:“牺牲谁,都不该是答案。”
  他看着那名老者的眼神里,并没有厌弃,只有深重的疲惫。
  “你们不是修士么,我们不该是你们守护的人吗?”老者喃喃低语,却无人能答。
  时妄握紧了剑柄,指骨泛白。他走上前,一掌镇住纷乱,转向身后众修。
  “再撑一炷香,我们带他们离开。”
  京容与颤声道:“可……我们能去哪里?”
  宁鸢没有回答,只望向远方山脉——那里,是灵脉曾经的中心,如今却灵气全无。
  他心中翻涌,却未显于色。只是转身,对时妄低声开口:“薄暮冥破了灵脉,我们就重铸。”
  时妄目光定定地望着他:“有我陪你。”
  宁鸢走到那口干涸的井前,低头看着那片黯淡井壁中的自己。
  时妄跟了上来,站在他身侧。两人并肩而立,肩膀轻轻擦过。
  “我知道,你心里也不好受。”时妄低声道,不是询问,而是很笃定。
  井口灵光乍现,水声轰然落下,众人惊喜未褪,宁鸢却猛地一晃,几欲站立不稳。
  时妄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他。掌心贴上他腰侧,几乎能感觉到他体内灵力已如风中残烛,随时都会熄灭。
  “别再勉强了,”时妄低声劝道,“你的灵海几近枯竭。”
  “他们需要水。”宁鸢淡淡开口,声音却因力竭而微颤。
  时妄看着他,心中一阵翻涌。
  这人明明是魔尊,却总在做着最不像魔尊的事。
  他忽然想起很多年前——那时宁鸢的名字,曾是六界人人畏惧的存在。
  魔道之主,血衣修罗。
  他亲眼见过宁鸢独闯秘境,从魔徒手中救下一众被困孩童,却在走出秘境时,身沾血迹,无一字解释。
  他那时以为宁鸢在杀人,曾拔剑怒指:“你魔性入骨,竟以孩童献阵!”
  宁鸢只看了他一眼,淡淡一笑,轻声:“嗯,我是魔,合该害人。”
  那一声,时妄听来,是承认,是挑衅,是不屑。
  可前段时间在魔窟才知,那些孩子是宁鸢拼命救下的,那些尸体,是宁鸢斩落的恶徒。
  时妄当时却信了“魔尊残暴”的传闻,将他困入冰狱三日三夜。
  宁鸢也未辩解半句。
  是否公布真相于时妄,对宁鸢来说并无差别,那时宁鸢早已被六界共弃。
  如今这片破败村庄,宁鸢甘愿耗尽灵力,也不让百姓渴死。
  “你总这样,”时妄低声开口,“总是什么都不说。”
  “说了你们也不信。”宁鸢声音轻淡,却听不出情绪。
  时妄眼睫微颤。
  他如今已能分辨宁鸢言语背后的情绪,可曾经却连他好意还是坏意都看错。
  风从远山吹来,卷起宁鸢鬓边发丝,时妄抬手替他拨至耳后,动作极轻,仿佛生怕惊扰这脆弱如梦的宁静。
  “你从未变过,”时妄说,“是我明白得太晚。”
  宁鸢眸光轻颤,却未接话,只伸手撑住井沿,缓缓站直,身影瘦削却如剑锋。
  这世人都说魔尊心狠手辣,六界祸首,但他如今才知,宁鸢唯一的错,或许只是生错了立场,还倔强不肯解释,不愿低头。
  宁鸢轻轻侧过脸去:“你别这样看我。”
  “哪样?”
  “……像是你会替我做任何事。”
  “不是‘像’,”时妄顿了顿,声音低哑,“我是真的会。”
  宁鸢别开眼,低低一声:“疯子。”
  “只对你。”
  背后是一地残阳,身前是干涸水井与濒死的村庄。短短数息,在这片焦土上,却有一个只属于他们的安静片刻。
  直到一名小女孩轻轻拉了拉宁鸢的袖角,声音怯怯的:“修士哥哥,你的手……好像在发光。”
  宁鸢低头,那是他强行逆转灵脉的异象,强行调动的灵力正凝于掌心,隐隐泛出银白色的光纹。
  “你在拿命换水吗?”小女孩睁大眼睛,声音带着一点迷惘,“我爷爷说……你们修士的命很值钱。”
  时妄一把抱起那孩子,语气不轻不重:“你修士哥哥的神通很大,一点点水,还不至于搭上命。”
  宁鸢伸出手掌轻触井口。
  银光逐渐汇聚,灵力被他强行调动至极致,地脉残存的灵气被他引出一线,汇聚于井中。
  京容与惊喜地喊道:“有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