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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布鲁妮想了想,直来直去说:“他自己主动放弃,和我从他手里抢过来,那是不一样的嘛!再说,他这么痛快就给我,万一是假的怎么办,人怂都是被逼出来的。”
  “这就是了,”满潜看着她,明明是笑着,布鲁妮却觉得那眼神格外的冷,“不亲手杀死一个人,怎么知道他是不是真的死了。”
  布鲁妮因他的话打了个哆嗦,再仔细一看,满潜却分明还是那个笑起来春风拂面的大男孩模样。
  结果总算没有白瞎他们的努力,一个月前前,苏缪所在的特勤组抓到了一个在大街上犯病的贵族子弟,继而查到了苏柒丰新的住址。
  山路开到一半,车被围起来的警戒线拦住,苏缪皱了下眉:“怎么在这里就开始拦人了?”
  满潜为他打开车门,挡住了下车后第一波山风:“前面路窄,车不好走,苏柒丰之前经过这里的时候留下了不少痕迹……小心,这有个坑。”
  苏缪刻薄地说道:“真不知道他为什么总喜欢往山上跑,给我们工作造成了多大的阻碍。”
  他们深一脚浅一脚走上了山,苏缪作为特监属的人协助审判庭作业,看到了前方即将被押送上车的一串人。
  为首的那个他认识,是苏柒丰手下最得力也最忠诚的助手,胡格里,直到这时还在拼命挣扎着,被看守照膝盖上狠狠踹了一脚。
  他也是个硬汉,都这样了也没有惨叫,只恶狠狠地盯着那个人,血红的眼白撑开,像是要把活活人扒皮抽筋一般。
  那人被他的眼神激到,打了个寒颤。
  苏缪看到那双眼睛的一瞬间,脚步一顿。
  他把手里的东西往满潜身上一推,不顾一切地走向胡格里,一把揪起了对方的衣领说:“你注射过了?”
  胡格里看到他,冒火的攻击力就像被浇了一盆凉水,飞快地平静下来,嘴角扯出一个撕裂的笑:“问殿下好。”
  苏缪冷冷的:“我在问你话。”
  “当然注射过了,”胡格里说,“哪个成员可以逃脱呢。过去只有贵族才有资格享用的东西,如今也是被我们所用了。多么诱人的奖励。”
  苏缪轻声说:“苏柒丰把这当做奖励?”
  “他把这当做恩赐,”胡格里吃吃地笑起来,“把这当做让人为他驱使的缰绳。真以为自己有多大魅力,能号令这么多人给他干活,他又不是神。”
  “……”苏缪沉默了片刻,“审判庭挖了三天只挖出你们这些喽啰,他不在这里,在哪?”
  胡格里看着他,半晌,说:“你猜啊。”
  苏缪照他那双眼睛来了一拳。
  众人纷纷围上来,苏缪却头也不抬地说:“他在哪?”
  “瞧瞧,还是本性不改,”胡格里吐出一口血沫,说,“耐心一点嘛,我又不是不告诉你。”
  苏缪:“我不想听一个毒。枭说多余的废话,如果你再不交代,届时审判庭上,你为自己脱罪的一切理由都只会被毒瘾犯了这一条掩盖过去。”
  胡格里瞳孔缩了一下,随后,他慢慢沉思着,答非所问道:“我知道一个惊天的大秘密。”
  金发被山风吹拂,苏缪俯身,听胡格里在他耳边说了一句什么。因为视角被挡着,满潜无法从苏缪毫无变化的神色中窥见端倪,但他看见苏缪的手几不可见地蜷了一下。
  又颓然松开。
  胡格里翘着志得意满的笑,好像终于在长久的压抑中扬眉吐气了一回,说:“他在老地方等你,去见最后一面吧。”
  苏缪沉默片刻,松开了他。
  胡格里冷笑着理了下自己的衣领,刚要得意洋洋发表一些言论,就听苏缪说:“他知道苏柒丰手下的所有人脉和产业,在他毒瘾犯了的时候审讯,什么都会交代的。”
  胡格里面部一僵,气急败坏地就要去抓苏缪。满潜这时过来,轻飘飘带着苏缪躲开了,任由胡格里比先前更歇斯底里地大喊大叫。
  苏缪握住满潜的手,触及熟悉的温度,他放缓一下呼吸,然后说:“我想我知道胡格里说的老地方是哪里。”
  “我也知道,”满潜反握住他,问,“胡格里刚刚和你说了什么。”
  苏缪摇摇头,伸手扯了扯围巾,把半张脸埋了进去,高挺的鼻尖在柔软的围巾上轻轻蹭了一下,绿色瞳孔里,少见地露出了一些茫然:“一会上车和你说。”
  他松开手,去跟审判庭的人说了一声。审判庭非常不满他这种迟到早退的行为,审判官第一个站出来:“你有没有纪律,有没有自己现在在配合我们工作的自觉,啊?我们是你属下吗让你个毛孩子跟领导视察似的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苏缪不为所动,平静说:“苏柒丰现在就在市区内,为了避免他破罐子破摔造成恶性事件影响,我这边需要出动武装特勤,你拨几个人给我配合一下工作。”
  审判官:“……”
  他胳膊拗不过大腿,妥协了:“行,但我得跟着一起。”
  苏缪头也不回:“随便。”
  审判官骂骂咧咧去拨人,苏缪回到车上,在早就开好暖气的车厢内渐渐恢复了一点活人气。
  满潜侧身给他拉开安全带,启动引擎。片刻,审判官也上车,问:“往哪里走?”
  苏缪动了动嘴唇:“王宫。”
  审判官老脸一僵,他完全没有想到,苏柒丰口中的“老地方”会是王宫。
  但转念一想,王宫是苏柒丰和苏缪待的最久的地方,选在那里的确无可厚非。
  满潜倒是想到了,他偷偷拿余光瞟苏缪,见对方神色如常,等走过下山的最后一道容易翻车的大弯后,才听他动了动嘴唇,以身后人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胡格里告诉我,我从来没有被注射过实验室的药剂。”
  满潜一怔,差点把油门当刹车踩了。
  苏缪按住他的手腕,先把人稳住,才继续说:“我母亲从一开始,就为我替换了药剂的内容,为了避免被人察觉,她喂我吃了很多增加神经敏感的胶囊和安眠药——我怎么没想起来,她在嫁人之前,曾经是药剂学方面的专家。”
  所以……他一直是个正常人。
  那些疯狂的、不择手段的、毫无人情味的想法和举措,都是完全属于他这个人的,并非像曾经别人说的那样,他是被实验室影响,后天养成了这样惹人厌的样子。
  他从一开始就和别人所厌烦的东西共生着,而所有的一切加在一起,才组成了苏缪完全的模样。
  胡格里以为,苏缪听见这个秘密,会自我怀疑,自我厌弃。
  窗外景色飞驰。
  苏缪心境豁然开朗,侧头靠着窗玻璃闭目养神,二十多年以来,这是他第一次与真正的、不愿承认的自己握手言和。
  阴沉沉的天突然剥开了一点云雾,有了快要放晴的意思。
  王宫外,特勤驱散了最后一个停留在王宫内的游客,抬头看向几乎有些刺眼的日光。
  苏柒丰也在抬头。
  王宫内壁的墙上挂着一只鹿头,这是他刚被王室认回时,和苏缪的父亲一起打猎留下的战利品。他们意气风发,家主朗声说,要将这鹿头永远封存起来,让所有王室后人都来见证你我兄弟的情谊。
  现在,这枚鹿头已经被大火烧掉了半个鹿角,用透明的巨大玻璃围了起来,可笑地成为了王宫一处用于参观的景点。
  王宫外发出几不可闻的闷响,苏柒丰知道,他来了。
  那个曾发誓与他不死不休的亲侄子,直到最后,他也没能如愿见证他走上家族前辈的结局。
  苏柒丰走出王宫,一眼看见了百米庄园外的苏缪。
  多么漂亮的金发,与他该死的母亲如出一辙,好像天生属于这金碧辉煌的王宫。
  苏缪的目光遥遥看过来,与他相撞,带有万钧雷霆般的力量。
  苏柒丰自嘲笑了一下,下一秒,举枪抵住了自己的下颌。
  旧历134年,新历4年。
  联邦最后一位国王饮弹自尽,这一天被永远镌刻在了史册上,随着旧时代的落幕被一起埋进了土里。
  第82章
  尘埃落定, 首都州下了一场暴雨。
  苏缪关闭嘈杂的电视机,在骤然安静下来的客厅里闭上眼睛,后脑勺抵在沙发靠背上, 长舒一口气。
  睡梦中,他又恍惚回到了受洗日那一天, 阳光很好,暖烘烘地烤着他的金发, 心情是不同以往的无比畅快与轻松。教父轻点着他的额头, 轻声道:“韦宾塞看着你呢。”
  苏缪抬眼, 碧色眼眸与雕塑上含笑的眼睛对上, 报以同样的笑容。
  两个月后,满潜在家中邮箱里看到了一个特殊的信封,深紫色的封皮和焰红色的火漆无一不彰显着来信人身份的尊贵。
  骆家的家纹。
  他带着这封信敲开了苏缪的门, 见他正端坐在书桌前, 认真地批阅着一沓试卷——这是他接手特监属后, 校方那边来应聘时笔试的考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