账号:
密码:
笔文斋 > 古代爱情 > 皇太女 > 皇太女 第33节
  林间树木茂密,那东西位置又非常巧妙,只能隐约看出树上的确有个东西,却看不清具体轮廓。
  旁边那棵树上,景昭按住衣摆,有点忐忑。
  她隔着衣衫在苏惠胳膊上写字:“他们在看什么?”
  苏惠摇摇头,表示自己也看不出来。
  南方山林枝繁叶茂,深夜里躲在树上,天然便是最好的隐蔽伞,然而对视线来说便是极大的阻碍。景昭和苏惠并排坐在相邻枝杈上,连看清对方都困难,更别提看清树冠外他们的视线。
  积素说干就干,怕点火引得搜山的部曲注意到,连累小金,见裴令之站在一边仍然沉思,没有反对的意思,兴致勃勃手一扬。
  ——哗啦!
  那黑乎乎的东西受到重击,打着旋飞离树杈,然而这东西重量比积素想象的要轻,用力过大之下,没有干脆利落飞到积素脚底,反而咚一声撞进了隔壁大树的树冠。
  “哎呀!”积素低呼一声,紧走几步要过去捡。
  然而积素的估计再度出现错误,那东西没有立刻落地。
  因为树上有人。
  景昭不知道该怎样评价积素的技术,那东西被他打得飞进树冠,正正砸在景昭的怀中。
  “……”
  景昭一寸寸低下头,素来八风不动的神情彻底僵硬,然后完全扭曲。
  一颗惨白狰狞的头颅,双眼大睁,与她静静对视。
  第31章 狐妖(八)顾照霜的侍从把人头打落进……
  景昭不怕死人。
  她母亲长乐公主看似身娇体弱,临终前回光返照挣扎提剑,连血亲都一并杀了;她父亲景容当了二十多年清雅名士,江宁起兵运筹帷幄,一路踏着鲜血尸骸北归。
  有这样一对父母,即使景昭外表看上去非常文秀,完全不像见过鲜血,实际上从小见惯生死,七岁就敢袖刀刺驾,人在檐下死不低头。更不必提大楚立国后,这些年经东宫钧令,上上下下杀的人更是数不胜数。
  区区个把死人横在眼前,景昭眼都不会眨。
  但死人在眼前,死人在怀里,以及腐烂的、只剩一颗脑袋的死人在怀里,这是完全不能等同的三种情况。
  这一刻,景昭全身上下寒毛乍起。
  黑暗里怀中那双深陷的眼睛和她对视,有黏腻的液体一点点打湿了衣裳,腐臭气味和奇异触感一并冲击所有感官。
  刹那间景昭骇然变色。
  她根本来不及思考,所有神志都被那颗人头夺走了,耳畔嗡鸣作响,眼前天旋地转,本能地抬手一挥——
  咚!
  那颗人头跌落下去,听声音似乎落了地,紧接着低低惊叫声从下方传来。景昭身体跟着摇晃两下,天旋地转中一把扶住旁边的细小枝丫。
  咔嚓一声轻响。
  “什么人!”
  树下积素骇然变色,裴令之仰起头,帷帽下的神情终于细微一变。
  “小姐。”
  既然已经被发现,也就无需再保持静默,苏惠低唤一声,等景昭做出决定,走还是留。
  景昭木然道:“下去。”
  苏惠暗自松了口气。
  他目力足够好,好到清清楚楚看见那东西飞进景昭怀里,一刹之间又被景昭挥手打飞。
  说实话,苏惠真怕景昭吓掉了魂。
  他应声领命,翻身而下。
  下方传来人声,但景昭已经没有心思听了。
  她抬手一推树身,便要借力纵身落下,然而手指触及树干时微微打滑,指尖粘稠滑腻的触感反复提醒景昭,自己方才碰到了什么。
  她的手一颤,胃里翻腾不休,落地时踉跄几步。
  苏惠与积素正在交手,寒光掌风交错变幻;远处枝叶沙沙作响一路远去,小金狂奔离去的背影若隐若现。
  裴令之立在旁边,瞥见景昭踉跄落地,还是没有伸手去扶,只保持着一个相对安全的距离,对她颔首:“苏女郎。”
  景昭警惕瞅他一眼,收束心神眼风扫过四周。
  原本黯淡的月色,不知何时变得明亮,穿破山林上方枝叶的遮掩,皎洁辉光照在林间。
  照亮了裴令之周身,也照出不远处树下那颗些微腐烂的人头。
  原本强行压制的反应再也控制不住,景昭单手扯下帷帽,露出比纸还惨白的面容。
  见她反应奇异,裴令之感觉不对:“你还好吗?”
  景昭根本无暇多说半个字,死死咬紧牙关。
  她眼珠漆黑,脸色煞白,嘴唇抿得没了血色,裴令之蹙起眉走过来:“女郎?”
  裴令之走到景昭面前,看着她的反应隐含戒备,又有些疑惑:“你……”
  话未说完,景昭抬袖想要掩面,但已经来不及了。
  哇的一声,景昭吐了出来。
  .
  哗啦!
  屏风后水声一止,景昭从浴桶里走了出来。
  她靠在榻边,披着雪白中衣,妆容洗净,面容文秀冷淡,窗外天光投落,在她瞳孔中折射出淡金色的光影。
  穆嫔跪坐在景昭身后,用一块绸布绞干景昭的长发。
  满头长可及腰的黑发浸透了水,像丝缎一样闪闪发亮。不断有水珠滚落,将榻边地面打湿。
  从穆氏到东宫,穆嫔过去或许吃过些苦头,但那些苦头是相对于她的高贵身份而言的。事实上,穆嫔从来不曾做过真正意义上伺候人的活。
  因为有些生疏的缘故,穆嫔生怕拉扯到景昭的头发,所以动作就变得更慢。
  景昭皱了皱眉,却不是针对穆嫔。
  她翻身下榻,走回屏风后,在浴桶旁的木盆里不断清洗双手。
  用于清洁双手的药膏被均匀涂抹开,覆盖着从指尖到腕间每一寸肌肤。景昭仔仔细细揉搓半晌,才将手上的膏体清洗干净。
  穆嫔跟进来:“不用再洗了,真的,这药膏很有用,一遍就够,用的太多会损伤双手肌肤。”
  景昭恍若未闻,对着屏风之侧透进来的明媚天光,认真端详自己的双手。
  白皙修长,一尘不染,唯有指尖被水泡的发皱。
  像是水里捞上来的死人。
  想到死人,景昭本能地想起昨夜掉进怀里的那个人头。随之而来的就是腐臭气味和奇异触感,仿佛还缠绕在她周身,挥之不去。
  景昭忽然弯下腰,按住胸口干呕起来。
  她也的确只能干呕,昨夜到现在,能吐的东西都已经吐得干干净净,到最后连喉咙胸口都开始隐隐作痛。连半口水都没能喝进去,只在浴桶里泡了一个半时辰,风荷园的侍女烧水烧得手都麻了。
  穆嫔看得又是心疼,又是难受,还夹杂着深深疑虑。
  她一大早被叫醒,从弘信寺回来,全然不知道昨夜发生了什么,更不明白景昭为什么吐成这样。一边给景昭拍抚脊背,一边转头逡巡寻找茶水。
  “好了好了,快漱漱口。”穆嫔端了杯茶,又从荷包里翻出一粒清凉解暑的药丸,“这个能止吐,先含着,很有用的。”
  等景昭终于平息下来,穆嫔才小心翼翼地问:“到底是怎么了,怎么……”
  景昭一气含了三枚清凉丸药,稍稍压住胸口烦恶,闻言道:“苏惠没和你说?”
  苏惠当然没和穆嫔详述。
  他对皇太女这位宠妃没什么意见,只是怕吓着穆嫔。
  毕竟前两天在马市街目睹那场踩踏后,穆嫔连续几天都像霜打的茄子,蔫蔫的。
  于是此刻,穆嫔半是茫然,半是不解地摇了摇头。
  “说了,但我不是很能明白。”
  “他怎么说的?”
  穆嫔说:“他说,您碰见了一点突发的意外,有个形容狼狈、蓬头垢面的男人……他一头撞进了您怀里。”
  仔细咂摸一下,不得不说,苏惠这句话虽然颇为离谱,但的确是一点都挑不出错。
  穆嫔悄悄瞅着景昭,神色颇为犹疑,显然不太相信景昭会因为这种事洗了一个半时辰的澡,然后吐得昏天黑地。
  “……他说的也没错。”
  穆嫔不料真是如此,大惊失色:“真的?那……那人该是多脏啊。”
  “你去盯着侍女,把我换下来的衣服和帷帽全都烧干净。”
  穆嫔立刻应声。
  打发走穆嫔,景昭披衣推门而出,向兰桂坊前面的酒楼走去。
  还未到午时,酒楼大堂顾客不多,大堂一角的女琴师抱着琵琶懒散地试音,苏惠不知从哪里神出鬼没地出现:“小姐,在二楼。”
  穿过二楼长长的走道,推开走廊尽头那间房门,里面已经有了两个人。
  裴令之帷帽摘下来放在一旁,只戴了面纱,他乌黑的长发还带着些微潮湿,换了身黛色深衣。
  积素侍立在一旁,替裴令之倒茶。
  门扉一响,裴令之送到唇边的茶盏转向,朝着景昭遥遥一敬:“苏女郎。”
  景昭冲他弯起唇角,因为过度疲惫,那个笑容显得异常敷衍:“顾郎君。”
  等景昭坐下,裴令之十分恳切道:“关于昨夜的意外,我很抱歉。”
  积素蔫头耷脑转向景昭,认真赔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