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砍刀劈来的瞬间,陆怀归猛地拔剑,抵上了对方的刀背。
刀刃相撞间,发出一声清脆的嗡鸣声。
为首那人先是愣一瞬,随后大笑起来,“不错不错,能挡下本大侠的错金刀,是个好苗子。”
陆怀归眸光一暗,倏地卸力,扯住谢淮南的衣领后退几步。
瘴气在这时又浓郁起来,陆怀归顿觉呼吸困难,神志不清。
他抬眸望向那伙人,他们却毫发无伤,甚至呼吸自如。
“我等与阁下无冤无仇,”陆怀归微微弯眸,余光却瞥向谢淮南,“阁下何故赶尽杀绝?”
为首那人霎时间又笑了,他把玩着手里的刀,漫不经心道:“我们自然无冤无仇,但你们擅闯山谷,盗取水源,这就是你们的不对了。”
这是变相承认了那水源有问题。
陆怀归与谢淮南对视一眼后,又道:“哦?这山谷难道是阁下的,还是说,有人派你们在此守着?”
“这件事的,你死后自会知晓。”
说罢,那人便又持刀劈来,陆怀归一边抬剑格挡,一边对谢淮南道:“走。”
谢淮南颔首,转头迈步离开。
然而,就在他转身时,又有一枚暗箭对准了他的后背。
陆怀归眸光一凝,侧身躲开为首那人的攻击后,又拔剑砍断了那人的胳膊。
对方先是怔忪,他愣愣瞧着陆怀归。
直到有什么脱离了他的肩膀才回神,他盯着地上的断臂,似是有些不可置信。
身后又传来射箭的呼喊声,“老大,你快躲开。”
陆怀归死死掐住他的肩膀,将他按在了谢淮南原先的位置。
暗箭横穿过肩头,那人从嘴里发出一声惨烈的嚎叫。
他抬起头,眼瞳里倒映着一个少年的身影。
陆怀归衣袍猎猎,面颊染血,可是他却笑得无辜而纯粹。
那人愣愣看着那双乌瞳,颤抖出声:“你怎么会……”
这山里不能用武,普通人更是连呼吸都困难。
除了他们这些用过解药的人。
陆怀归又是怎么做到的?
他不怕死吗?
陆怀归冲他笑了一下后,猛地松手。
他身后那群人已经蜂拥而至,欲将陆怀归团团围住。
可陆怀归早已闪身,和谢淮南躲在一处山石后。
为首那人不多时便捂着断臂爬起,他啐掉一口血沫,狠声道:“给我找,老子要把那小子的皮剥下来。”
*
陆怀归后背紧贴石壁,手中紧攥着剑柄。
瘴气似利刃,砍断了他的筋脉。
每一次呼吸都似钝刀割肉,他仰起头,紧咬着唇,脸色发青。
“喂,陆怀归,”谢淮南凑过去拍他肩膀,压低了声音,“你还好么?”
陆怀归双目紧阖,半晌后道:“暂时死不了。”
谢淮南垂眸,目光落在陆怀归握剑的手。
只见那苍白的手背上,有青筋暴起,指骨泛白。
陆怀归的整只手都在发颤,剑柄几度欲从他掌中坠落。
山石后,又传来几人的声音。
“老大,他们似乎藏起来了。”
“那小子虽身形矫健,但在这瘴气中,定是跑不远的。”
陆怀归猛然睁眼,五脏六腑似被什么挤压,喉头涌起一股腥甜。
他攥紧了剑,正欲等那伙人逼近时再战。
“我去引开他们。”陆怀归侧头道,“现下走还来得……”
谢淮南看他半晌,忽地出声打断他:“陆怀归。”
陆怀归侧眸,“嗯?”
“我不同你比了,”谢淮南轻笑一声,“这一次,能不能算我赢啊。”
陆怀归不明所以,歪头看他。
“要是被你家殿下知道你出事,他怕是要将我宰了。”
陆怀归一怔,他似是知晓了谢淮南要做什么,正欲出声阻止。
喉咙却像刀割一样地痛。
他以剑拄地,捂着胸口跪地。
呼吸像是被扼住,他渐喘不过气。
谢淮南将自己脸上的面巾扯下来,绕在陆怀归颈后。
陆怀归猛地抬手,攥住了谢淮南的手臂。
“这样看着本世子作甚?”谢淮南耸耸肩,笑道,“怎么?就这么舍不得本世子啊。”
陆怀归张了张唇,喉间逸出微弱的音节,“谢淮南,你不许……”
“那伙人应当是早有埋伏。”谢淮南又看了眼山石后逼近的人,“你可不要死在这群阴险小人手中,不然本世子可就白救你了。”
一夜过去,月落日升。
浓稠如墨的夜,渐渐被灼烈的日光驱散。
太阳落在谢淮南肩膀,晕开一层炫目的光晕。
谢淮南一点点掰开陆怀归的手指,深吸了一口气道:“走了。”
说罢,他便大步走出山石后,对为首那伙人露出一个讥讽的笑。
随后便快步朝着反方向奔逃。
那为首的人杀红了眼,厉喝道:“给我追。”
空气渐渐稀薄起来。
谢淮南脚步逐渐沉重,神色恍惚中,他似乎又瞧见了幼时的自己和陆怀归在院中比试剑术。
他招招落败,却依然不服气,“再来,本世子一定赢你。”
小小的陆怀归歪头抱剑,语气轻软:“可是大哥,你的腿在抖哎。”
谢淮南一愣,脸刷地红了。
“那又如何?”谢淮南哼一声,“本世子岂是贪生怕死之徒,待本世子再练练,定比你强。”
他谢淮南一生光明磊落,如此亦死得其所。
陆怀归凝望着谢淮南远去的背影,久久不能回神。
他抬手摸了摸脸颊,上面温凉一片。
一时间分不清血与泪。
*
陆怀归回府时,天光已然大亮。
他甫一推开槅门,便瞧见了汝阳王和顾衿。
“太子殿下,你说他们俩去哪儿了?”汝阳王神色匆匆,几度从坐椅上起身,背着手来回踱步,“若是真去了山谷中,那……”
汝阳王一转头,正对上陆怀归的面容。
他立时上前,抓住了陆怀归的双肩,问道:“太子妃,怎么只有你一人回来了,我儿呢?”
陆怀归沉默无言,抬眸看向端坐在椅上的顾衿。
顾衿面容沉冷,须臾后起身,一步步行至他面前,脚步沉重得像是踩在他心上。
“去哪儿了?”顾衿的目光落在他身上,语调平静压抑。
“山谷。”陆怀归如实答。
“谢淮南同你一起去的?”
陆怀归攥紧手,片刻后点点头。
“他人呢?”
“……失踪了。”陆怀归阖眸,“我们在山谷遇到一伙人,谢淮南引开了人,下落不明。”
“胡闹!”汝阳王气急,“你们难道不知那山中危险,有去无回,我们尚且不敢贸然前去,你们——”
顾衿淡淡向汝阳王看来,汝阳王登时不作声。
“你们去山谷做什么?”
陆怀归从怀中取出水囊,递至顾衿眼前。
顾衿一时失语,看了陆怀归半晌才开口:“你们就为了这个?”
“是,我和谢淮南在取水时,遇到那伙人的追杀,我们的猜测应是对的。”陆怀归道,“那水源确实有问题。”
顾衿眉心紧蹙,攥着水囊的手紧了紧。
就为了这么一个莫须有的猜测,便要去以身涉险。
乃至丧命。
他抬指捏了捏眉心,正欲开口,却被一侧的汝阳王打断,“那你可还记得那伙人的长相服饰?”
陆怀归又颔首道:“记得的,他们腰悬半月玉佩,身着玄衣云纹……”
他话音未落,汝阳王和顾衿的视线就落在了不远处。
顺着二人的目光看去,他不由得一怔。
只见那人一袭云纹锦袍,腰挂半月玉佩,他面容冷俏,好似山间高悬的明月。
“我来的不巧,”那人轻摇折扇,声音温润,“可是扰了各位兴致?”
陆怀归动了动唇,半天说不出话,垂在身侧的手开始不由自主地发颤。
“并未,”顾衿语气淡淡,“大人应当是昨夜就到,怎的今早才来?”
“哦,没什么,路上遇到了点小麻烦。”那人唇角弯起一个笑,碧沉沉的眼眸与陆怀归对视。
陆怀归也弯了弯眼,拇指按在了腰间的剑柄处,蓄势待发。
“下官夏侯瑜,见过太子殿下、太子妃。”
第40章
“各位是在讨论什么?”夏侯瑜微微弯眸, “不知下官可否有帮衬之处?”
陆怀归眸光沉沉,一语未发。
顾衿更是沉默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