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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文斋 > 综合其它 > 橡林街 > 第9章
  是他的血液在蠕动,是他的动脉在颤抖,是他的细胞在欢呼。
  是他的生命在啸嚣。
  是什么经年蛰伏的巨兽无意间被引诱唤醒时的呼吸声。
  秋月白百分之百确定,那是他的心跳。
  这声音他明明听到过。最近一次是刚才出来看到江既皑的时候,最远一次,是他在楼梯上看见江既皑的时候。
  不,不止是心跳声,这是他所有器官和生命系统的盛宴。
  他慢慢后退一步,认真地看着江既皑。他知道江既皑不怕他看,所以更加肆无忌惮。
  眼睛描摹过江既皑的每一寸身体,掠过他浓重的眉眼和清冷的态度,想起他漂亮的肌肉和不耐烦的凶狠——他恍然大悟,随后差点要笑出声——居然是那诡异的一见钟情。
  可是。
  可是江既皑看起来挺值得他的一见钟情。
  他又想,什么狗屁一见钟情,自己就是相中他的脸了。
  心跳声越来越大,他几乎都要被自己震聋,扑通扑通之间,他简直称得上是不要脸地说出了一句:
  “请问,你可以和我接吻吗?”
  秋月白的大脑空白了一下,随后就是铺天盖地的后悔:怎么一不小心把心里话说出来了!应该循序渐进一点,今天刚打了他,再不济也应该明天两个人的关系缓和一点之后再说嘛。
  可,江既皑坐着没动,他的沉默让人难免误以为他是在考虑。
  事已至此,秋月白既然说了糊涂话也不怵,江既皑看向他,他也回看,江既皑不动他也不动,他们像是对峙般注视对方。
  半晌,江既皑突然笑了,这一次是真的笑,就是那种被逗笑的笑,他甚至笑出了声,笑到身体明显抖动起来。
  秋月白警惕地看着他,自然下垂的胳膊稍稍抬起蓄势待发,他怕这人笑得后仰摔出去,准备随时拉住他。
  江既皑笑够了,发出一声带着笑意的叹息,然后缓缓收回表情:“我凭什么啊。”
  “或者,你凭什么?”
  秋月白咧嘴一笑:“凭你现在不开心,凭我现在很开心呀。”
  江既皑就没听过这么无厘头的疯话,但很明显,这样的疯话让他觉得很好笑,他语气中的笑都快又溢到他的嘴角上了:“做梦吧你。”
  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对谁如此直白,惨遭拒绝,可他整个人都很兴奋,这种莫名其妙的兴奋感促使他再次靠近江既皑:“我们只接吻,不恋爱,好不好?”
  江既皑收回了笑意,冷冷地看着他发疯。
  “或者,拥抱?”
  江既皑的眼睛里好像有冰碴子了。
  秋月白见他这副冷得冻死人的表情都要开心死了,但他偏偏捂住心口装出一副好伤心好委屈的样子:“你这样看着我,我的美梦都要腐烂了呢。”
  江既皑从来见过这样的人,他有些不知道怎么办。说这人厚脸皮吧,骂他的时候还会恼羞成怒,说他知进退吧,这会儿又在这儿搞这么一出。
  神经病,江既皑想。
  他不欲和神经病纠缠,从窗口跳下来,随意推开杵在他面前的秋月白往屋里走去。他自认为自己的态度很恶劣,非常不讨喜,但谁知在走进屋里关门之前还能听到那厮在身后叫唤——
  “那我们可以做朋友吗?做朋友总可以吧?”
  江既皑忍了忍还是没忍住,要是不嘲讽他一顿今天晚上自己恐怕都睡不好。
  他半拉着门,从他的角度只能看见秋月白歪着的半颗脑袋和半边身子,但这丝毫不影响他的恶毒:“你到底为什么会觉得在咱们俩今天晚上互殴了对方一顿,你又说了刚才那番话之后,你和我还能做朋友的?你的脑子是没接受过教育吗?思想品德教育课你是没听过还是不能理解?”
  江既皑此人有一个类似优点的缺点,就是不说则已,一说能把人呛死。
  有的时候很难想象这么一个清冷冷的酷哥嘴炮的时候是那个样子的。
  有的时候也很难想象搞到秋月白的点到底在哪里,一般人听了这种话要么生气要么尴尬,他非但没有,反而盯着305紧闭着的门笑个不停。
  他越来越兴奋,回家的时候哼着不着调的独创小曲儿。
  第七章江——既——皑(第二天)
  第二天。
  江既皑还昏昏沉沉地躺在床上,屋子里没有空调,那台被他十八块钱淘回来的破旧风扇这两天一直嘎吱嘎吱响,导致他睡得不是很安稳。
  没有梦,意识很清醒,但他没有睁开眼睛。
  脑海里不断重复着筒子楼顶昏暗的房间里他妈和他哥苍白或蜡黄的脸,他甚至可以闻到浓重的中药味儿和手洗衣服三天都干不透的霉湿味儿。
  最后脑海里的镜头又突然转到橡林街,出现了一个陌生却近在咫尺的笑容,霎那间他觉得这个笑容就像一根绣花针一样狠狠刺进了心里。
  江既皑的家门外传来的那阵细细簌簌的声音已经有一阵了,他知道八成是那个秋月白,但他故意装作听不见,反正没敲他的门,他有理由不去开门。
  但不如意的是,下一秒门就被敲响了。
  咚咚咚,三声,每一声中间都间隔了半秒,声音不轻不重,听上去好像是个很有礼貌的人。
  江既皑深吸了一口气,翻了个身,还顺便把夏凉被拉到头上。他实在是不想见到这个人,就因为那人昨天晚上搞得那一出不仅导致他全勤奖没了,而且他怀疑昨天晚上睡不好也是因为他。
  门口的敲门声消失了,换成了清新的男声,像野猫一样轻巧:
  “江——既——皑——”
  “江——既——皑——”
  江既皑一下子把被子掀开坐了起来,气鼓鼓地瞪着大门,等待着声音也消失。
  “江——既——皑——”
  消失了,门口的猫不叫了。
  江既皑彻底清醒了,头还是有点疼,拿起手边的水杯吃了两片药,药片的苦涩还没消散,门口又传来了什么嘈杂热闹的声音。
  好像是……
  真他妈的服了。
  江既皑下床快步走到门口,一把拉开门,就看见秋月白正在走廊上……拉伸,地上放着手机,手机里面传来的音乐声熟悉异常。
  “你在干什么?”江既皑几乎是咬牙切齿。
  “第三套全国小学生广播体操——七彩阳光——现在开始——”地上的手机完美地回答了他的问题。
  秋月白笑着跟着做预备节,动作不可谓不标准:“我早起做运动呀,对身体好嘛。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做?”
  江既皑冷哼一声,秋月白觉得他或许下一秒就要关门了,但他却双手抱臂依靠在门框上,左脚闲适地搭在右脚上:“你早起不代表所有人都早起了,你这样会打扰别人休息的。”
  秋月白闻言笑出声来:“哥,都十点了,谁还休息啊。”
  江既皑从起床到现在还没有看过时间,但不影响,反正他无事可干,于是他揉了揉震跳的太阳穴说:“我还在睡觉,你把我吵醒了。”
  秋月白当然是故意打扰他的,昨天晚上医生特意交代过早起吃过早饭要吃药,他七点八点九点分别在门口小声呼唤过305的门,均没有回应,又担心少吃一顿药对恢复不好,才选择在十点这个不早不晚的时间点作妖。
  “不好意思哈。”秋月白嘴上说着不好意思,可脸上丝毫没有愧疚的神色,“你吃药了吗?”
  江既皑垂下眼皮沉默了一瞬,觉得喉咙有些干哑:“吃了。”
  秋月白点点头,继续做广播体操:“本来我想做五禽戏的,但不穿练功服好像不太正式,改成广播体操了。”
  “不穿校服做广播体操也不是很正式。”江既皑呛他。
  秋月白毫不在意,看着他:“你怎么不上学?”
  江既皑抿了抿嘴没有吭声。
  他不吭声秋月白也知道,考上北京的美院又一声不吭地休学了,江舜说的时候气得眼白都发黄。
  要是他自己有本事能考上这么好的学校,刀架他脖子上,腿给他打断爬着去上课,哪怕裸奔在地上打滚,他也绝对不可能休学。
  这小子居然如此不珍惜,呸!占着茅坑不拉屎的臭东西!
  当然啦,他看不上这小子的态度是一回事,莫名喜欢他因为那副态度拽出来的帅样儿又是另外一回事。他用非常谄媚的语气和表情询问对方:“我刚才买了煎饼果子,双蛋双薄脆,有葱没香菜,一起吃吧?”
  江既皑当然是一个沉默的拒绝,但是这丝毫打击不到秋月白,他甚至扬起笑脸发射了一个wink:“走嘛,闻着可香啦~”
  江既皑咬了咬后槽牙,下颚小幅度紧了紧,语气听起来相当不爽:“那你给我,我在我家吃,你在你家吃。”
  “不可以哦~必须一起吃~”
  做作得像搔首弄姿没有道德底线的恶毒保姆,强势得像外面热气腾腾的太阳。
  江既皑转身就要关门走人,秋月白赶紧走上前把脚塞进去堵住门:“别啊,你这人怎么这么大气性,我说三句你能恼两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