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面上的镜子正对着她的身影，一如之前的几个夜晚。
人人往往都认为镜子背面隐藏着另一个空间，而他们所看见的，只是拙劣模仿着自己的异类。
于是，人们开始躲避镜子，他们认为镜子是通道，而那个异类总有一天会通过这个通道完全取代自己。
但事实却不是这样的。
崔逢收回视线，转头看向那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声音冷淡，“你做好准备了吗？”
那双同样张扬的眉眼弯起，眼底却不见笑意，“你是在挑衅吗？”
“你这样看上去真恶心。”
“彼此彼此，我也很想杀了你，真可惜。”
“是啊，真可惜。”
桌面上的镜子终于停止了细微的抖动，狭小的房间内又回归成一滩沉寂的死水，卫柠眼睫一抖，彻底睡下了。
唤醒卫柠的是满屋的飘香，今天是完全不一样的香醇。
鲜甜参杂着酒酿香，筷子一挑，将一碗酒酿蟹黄面彻底拌匀，唇齿间鲜得让人忘记呼吸，一口气使出全部力气大快朵颐。
卫柠将最后一根面条塞入口中，同时，手指将空碗推出一步。女人低着头重新给卫柠添上一碗，这回在上面放了清爽的腌萝卜。
强烈的饱腹感会影响行动的效率。
卫柠收起碗筷进入厨房，水流声掩盖住了低沉紊乱的呼吸声，但卫柠没有错过茂星音父母通红的眼睛，和那绝望到麻木的神情。
他们昨晚也在花朵福利院里么？卫柠心想。
她要加快行动了。
今早的酒酿蟹黄面是很好的动力源。
走出门前，卫柠回头看了一眼，他们两人仍旧神色恍惚地坐在桌前，看来，她今天要自己走路上学了。
在卫柠的背后，敞开的房间里，桌面上的镜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换了位置。
沉默的，不死心的，但被纵容着。
卫柠一来到教室，就被人拦在外面，她抬起眼，眼神冷淡，“元夕橙，你想做什么？”
元夕橙闻言顿时感到一阵寒雨彻骨淋下，深深地绝望了，蹲在地上紧紧抱着卫柠的大腿不撒手，“星音啊！星音！你现在是我唯一的希望了！你一定写了检讨书，对吧？”
少女的眼中含着热泪，那是因为她对1000字的检讨书爱得深沉。
但。
“我没写。”，卫柠扯开腿，跨过元夕橙的背影坚决。
“不！”，元夕橙跌倒在地，一手朝向脚步不停的卫柠，五官扭曲，“不不不！”
刚来的秦散被吓了一跳，贴着墙根一点点迈开步子，对上元夕橙的眼神后，身体一顿，“元……元同学，我……我写了，你要吗？”
“好耶！”
元夕橙兴奋地从地面上一跃而起，接过秦散递过来的检讨书，跑回座位框框就是一顿抄。
秦散挠挠脸，看着楚子粟和车吉朝着元夕橙蜂拥而上，转头望向卫柠，“星音，你等会儿是打算自由发挥吗？”
“嗯。”，卫柠转着笔，桌面上的纸张一片空白。
挥着笔头也不抬的元夕橙不忘搭话，“我看她就是好面子，不肯承认自己就是忘了。”
卫柠：“……”
高速旋转的签字笔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精准地砸在元夕橙头上，她轻声一笑，“被我说中了吧。”
她旁边的楚子粟也跟着笑了，眼睛弯起，像是一只毛茸茸的狐狸，“星音还是脸皮太薄了，应该多跟着车吉练练。”
不打算参与到这场纷争中的车吉大喝一声，“谁啊？！挡住我的光了！”
见此人毫不识趣，车吉恼怒一抬头，“……”
“早……早上好。”，车吉看着崔逢的眼睛默默咽下口水，“吃……吃了吗？”
“嗯。”
崔逢眼神一扫而过，给车吉留下一道修长的背影和一句“你抄歪了。”
“……”，车吉目送崔逢落座，这位前几日总是阴沉着一双眼睛的男同学今天似乎心情很好。
不像另外一位男同学，到今天早上还戴着面具，纯白的，像是一面镜子般将窗外的光线尽数反射过来，刺眼得很，车吉捂住酸涩的眼睛，“程七伪，你是哪个班的？”
空气一片安静，那人并不回应他，就连脸也不转向这边。
车吉咂舌，这位倒是明显的心情不好。
注视着窗外的身影彻底消失，秦散走到卫柠跟前，掏出书包里的信封，是粉红色的。
卫柠一挑眉，抬眼看向秦散，她红着脸低声道，“我……我只有这个颜色的信封了，里面是……是我写好的第二份检讨书，专门给你的。”
角落里的元夕橙闻言痛苦大喊，“秦散，你偏心！”
“谢谢。”，卫柠接过来，还没有说出的话被失真的广播打断，“请同学们五分钟后准时到达礼堂，参加晨会。”
“请同学们五分钟后准时到达礼堂，参加晨会。”
广播重复到第二次时，教室里只剩下了动作慢的车吉，他慌乱得不小心撞翻了一位同学的桌子，卓柜里的东西飞出来，他低头一看，是一个被揉成一坨的纸团，拆开一看，竟然是一份完整的检讨书。
太好了！他的那一份抄到一半就被楚子粟带走了原稿。天无绝人之路。
感谢这位看起来力气很大的同学。
紧赶慢赶总算是赶上了，车吉喘着气站在元夕橙身旁，“橙子，到我们上台了吗？”
“没呢，领导还在讲话。你很期待？”
“……并不。”
他们站在主席台下，一齐抬起头，那是他们第一次见到星海一中的校长。
是一位眉眼低敛的中年女人，带着女性独属于这个年龄段的成熟，果断和肃杀，她稳稳握住身前的麦克风，“我感到气愤和自责，在开学的第一个星期，竟然就有七位学生违反了纪律。”
“但念在他们并没有触碰到星海一中的底线，校方决定给予他们一次改过的机会。接下来，请这七位同学上台，表达他们诚心的悔意。”
台下站着的柳张雷微微一笑，看向这七位刺头，眼神里的意思简单明了，你们谁先上？
众望所归的，卫柠迈步上台。
“尊敬的各位老师，亲爱的各位同学，我是一年三班的茂星音，在昨天，我……带领着六位同学一起逃向自由的远方，对于此等壮举，我实在是……”
“深感谢意……”
仿佛是为了奖赏身怀感恩之心的信徒一般，一份“礼物”随着一声巨响从天而降。
卫柠眨眨眼，眼睫上的鲜血滴落到手里的信纸上，晕开了新鲜的黑色字迹，内容变得模糊不清了。
她抬起头向上看，一具尸体横插在旗杆之上，鲜血从被捅穿的身体洞口留下，卫柠感觉到，还是温热的。
人刚死。
【第二位妖魔独角精已死亡，请玩家继续努力。】
和脑中机械的电子音一起响起的，还有卫柠上台之前秦散贴在她2耳边说的那句话——谢谢你，姐姐。
卫柠垂下眼睫，指尖擦过脸上溅到的鲜血，心想，现在该杀死第二位生肖了，就在今天。
第二位生肖——大力牛，元夕橙。
第50章
“啊啊啊啊啊！”
眼睁睁看着一个人从顶楼一跃而下，死在眼前，一时难于接受的众人开始惊慌，膝盖一软，跌倒在地上，晕晕沉沉间，手下的触感异常黏腻，抬起手一看，竟然是那人碎裂的肉块。
弹嫩的，新鲜的，还带着最原始的呼吸和抽搐，紧紧扒在皮肉上。
好痛——
为什么这么痛？
不可思议的想法在脑中闪过。
颤抖着手碰上那块意外掉落在身上的血肉，指甲深深陷了进去，塞满了细小的暗红色肉泥。
你深呼吸一口气，手臂用力往后一扯，好痛！还是好痛！像是有无数细密尖锐的牙齿紧紧咬住指尖的每
一寸皮肤。
忍着难耐的痛意，也要知道究竟是什么在作祟，你脖颈上青筋暴起，咬住那块血腥的肉，一点一点在肉块和皮肤间撕开一道细小的缝隙，你颤抖着呼吸瞪大眼睛，终于，终于要知道那是什么了！
强烈的欣喜涌上心头，你的大脑甚至升起眩晕感，但你知道不能这样，成果落地之前的兴奋都是死亡的发酵物。
瞪大到极致的眼球挪动着，挣扎着往缝隙里钻。
那小小的肉块底下竟然生出无数根仅有发丝粗细的触手！不，那不是触手！
你所见过的触手，无论是冰冷畸形的海洋生物还是奇诡的异形，都没有这样非人的皮层，如铁石般的坚实。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但不到零点一秒，你知道了，知道这攀附着咽喉疯狂往身体深处钻的东西，是仙人掌的叶刺。
就是你无聊时在窗边抄起的仙人掌，就是你发声大笑着一根根刺入你那总是不将眼睛落在你身上的后桌的仙人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