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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文斋 > 综合其它 > 裳裳其华 > 第28章
  刘子岚这个时候倒是宋南禺从没见过的那种样子,失控且无法言说的。
  宋南禺知道解铃还须系铃人,他找到酒楼的小厮去李从深的公馆去叫李从深。
  二楼临窗的包厢里,暮色正顺着刘子岚手中的白瓷酒壶往下淌。
  宋南禺望着他泛红的眼尾。
  “他跟唐督军表小姐的亲事已经快定下了。”
  刘子岚突然嗤笑出声,指尖摩挲着酒壶上“百年好合”的描金纹样。
  “我看到裁缝在给他量喜服尺寸。”
  窗外飘来卖花女的吴侬软语,宋南禺摩挲着袖口中的鎏金怀表却不知道该如何安慰,情这个字,即使是他也并未参透。
  宋南禺抽走他手中酒壶,琥珀色的液体在青砖地上漫开。
  “他在找你,也许有话对你说。”
  暮色渐浓,宋南禺望着檐角渐次亮起的灯笼:“子岚,你还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偷喝梨花白?”
  醉意朦胧的人怔住。
  那年他们不过十二岁,躲在酒楼地窖里对着半坛残酒。
  刘子岚被辣得眼泪汪汪,却硬撑着说:“等我及冠,定要喝遍天下美酒。”
  “后来你醉得抱着账本说胡话。”
  宋南禺轻叩桌案,“你说幸得在宋家,却也不幸在宋家。”
  “别说了!”刘子岚突然掀翻酒桌,瓷片在两人脚边炸开。
  他踉跄着扶住雕花屏风,腰间他的玉佩与铜扣相击,发出碎玉般的声响。
  宋南禺静静望着这个自幼相伴的好友。
  月光穿透云层,照亮刘子岚衣襟上斑驳的酒渍。
  “你总说让我活在当下,不要想太多,但是你又何尝不是呢?”宋南禺突然开口。
  “把自己困这个礼法束缚内,是你不想挣脱才入困局罢了。”
  刘子岚身形晃了晃,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三日前那场争执突然浮现,刘子岚摔碎了那枚他亲自挑选送给李从深的翡翠袖口,头也不回,却回到主宅,帮钱巧修补摔坏的玉簪,李从深攥着他修补钱巧玉簪冷笑道:“你永远只记得你在这个院子内作为管家的职责,你有想过我吗?”
  残月攀上飞檐时,宋南禺将人扶到临河的凭栏处。
  秦淮河画舫的丝竹声顺水飘来,对岸戏楼正在唱《牡丹亭》的折子戏。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刘子岚突然跟着哼唱,泪水坠入漆黑的河面。
  “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
  宋南禺还未接话,瞥见巷口闪过一道熟悉的身影。
  李从深正攥着个锦盒在灯笼下徘徊,玄色长衫上沾满夜露。
  “去吧。”宋南禺轻轻推了他一把。
  “有人在等你。”
  刘子岚扶着朱漆栏杆回头,正撞上李从深慌乱抬起的眼眸。
  河风掀起他的头发,露出颈间那道淡粉的疤,是码头失火时,李从深给他挡住而落下的。
  “你摔碎的翡翠袖扣我找城西的老师傅...”
  话未说完便被扑了满怀。
  刘子岚咬住他肩头的织锦面料,呜咽声闷在潮湿的夜雾里:“李从深你个混蛋...”
  宋南禺悄然后退时,指尖触到袖中的怀表。
  昨日在春晖园,那人也是这样从背后环住他:“少裳,我的愿望就是跟你一起平凡的走过一生,相伴到老。”
  黄包车碾过青石板路的声响中,宋南禺最后回头望了一眼,李从深抱住瑟瑟发抖的刘子岚,两人依偎的身影倒映在秦淮河粼粼波光里,像极了书本上交颈的鸳鸯。
  第35章 棋局已开
  待到回到春晖园,沈西昀还在房内翻阅着书籍,沈西昀似乎是有某种执念,不会早于宋南禺入睡。
  宋南禺看着房内亮起的明灯,不知道为何觉得可能这就是家的感觉。
  宋南禺从背后轻轻环绕住沈西昀,熟悉的龙涎香让宋南禺的心一下子便心安起来。
  沈西昀抬手阖上手上的书籍,只任凭宋南禺在他的肩膀上汲取专属于宋南禺的养分。
  某种心照不宣,沈西昀先是开口。
  “你那个大哥,说是督军的女婿,但是督军交给他的都是一些无用的东西,并没有掌握什么实权,这个唐督军野心也很大,你爹对于他来说不过是一个顺手好用的棋子,这个唐督军可是借着你爹敛了不少财。”
  宋南禺的手一顿,搂着沈西昀的双手松开。
  “所以我爹找了钱生来制衡他,老奸巨猾谁能比的过他李明荣。”
  宋南禺的手指正无意识地摩挲着沈西昀的后颈。
  宋南禺只觉得面前的人一愣,宋南禺的手还想恶作剧般的向前,却被沈西昀狠狠的握住。
  “唐督军今日见了日本正金银行的襄理,谈的是理财合作。”沈西昀握住他游移的手。
  “荣昌刚刚上市,唐督军就迫不及待的做资产转移,说明唐督军本人也并信不过你爹本人。”
  宋南禺冷笑一声:“李明荣在法租界购置的三栋洋楼,用的都是钱生钱庄的暗股,不过都是互相提防罢了。”
  宋南禺的呼吸拂过沈西昀的耳际,还带着酒楼的梨花白香气,不知道为何沈西昀觉得自己也有些醉了。
  “你连钱庄的暗账都能拿到?”沈西昀握着宋南禺的手紧了几分。
  宋南禺的身子一顿,这个账本是自他跟钱生见面后突然出现在自己房间的,他不知道是谁给自己的,连这个账本是福是祸都不清楚。
  所以他去醉仙楼先去找了刘子岚,他怕是钱生给自己设下的圈套,如果贸然直接回春晖园,可能更是危险。
  思绪还未回笼,春晖园院内的树枝突然发出脆响。
  沈西昀瞬间揽着宋南禺滚进书案下方,三枚铁蒺藜钉入方才倚靠的黄花梨屏风,那暗钉上还雕刻着双尾蛇的图腾,这个图腾宋南禺在钱生的衣服上看到过。
  “看来这个给你钱庄暗账的人并没有做的很利落。”
  沈西昀贴着宋南禺耳廓低语,手指已摸到床边暗格中的勃朗宁,这把枪一直藏在春晖园中,防身用的从未开过火,宋南禺甚至不知道沈西昀是什么时候发现这把枪的。
  月光透过雕花窗棂,在他们交叠的身影上照射出交叠的影子。
  宋南禺忽然咬住他解枪栓的腕骨:“别动。”
  他扯开沈西昀的靛青长衫,在对方错愕的目光中把沈西昀推倒在床上褪下自己的织锦外袍,随即放下了帐幔。
  两件衣衫凌乱搭在书案边,乍看竟像极了缠绵时的模样。
  当黑影摸到窗前时,看到的是满地狼藉的衣裳与晃动的雕花帘。
  宋南禺的呻吟适时响起,带着江南烟雨般的黏腻:“西昀...轻些...”
  沈西昀的掌心沁出薄汗。
  他从未听过宋南禺这般声音,像浸了蜜的刀锋划过心尖。
  黑影仓皇的在屋内找着什么,而那个暗账的账本早已被宋南禺藏在自己的里衣之下。
  黑影搜索了半天一无所获,只能仓皇褪去。
  宋南禺掀开帐幔,脖颈处还留着自掐的红痕:“沈律师的定力也不过如此。”
  他瞥见对方泛红的耳尖,忽然将沈西昀抵在博古架上,“方才心跳得这般急,是怕黑影还是怕我?”
  青瓷瓶中的晚香玉簌簌坠落,沈西昀的金丝眼镜滑至鼻尖:“少裳可知何为引火烧身?”
  他突然扣住宋南禺腕子,一个翻身身份对调,沈西昀俯身凑近宋南禺的脖颈处,用牙齿咬住,又轻轻的舔舐过。
  沈西昀的腿抵在宋南禺的腿间,像是察觉到什么,宋南禺猛的一惊,推开沈西昀。
  “我还没有准备好。”
  宋南禺的脸顿时涨的通红。
  沈西昀嗤笑一声,用手指刮了刮他的鼻子。
  “我知道。”
  第二日宋南禺来到主宅,却见李广岳跪在祠堂内,祠堂内站了不少人,钱生也在。
  钱巧站在一边又哭又闹。
  “他才多大他能懂什么,这一定是搞错了。”
  李明荣哼了一声。
  “你生的好儿子,日防夜防,倒是家贼难防,你说你拿没拿账本。”
  李明荣手上拿着鞭子,是宋南禺最熟悉的那条,经历过千百次这个鞭子,他怎么不清楚这个鞭子的痛。
  钱巧见状一下子扑倒在李广岳的身上。
  “要打就打我,他就是个孩子他懂什么,怎么能听风就是雨呢。”
  宋南禺瞧见这个阵仗知道不是自己说话的份,便默默的退到了一边站着。
  钱生倒是什么都没说。
  李明荣的鞭子毫不留情的落下,一鞭子下去,钱巧紧紧的搂着李广岳,身上的苏绣旗袍裂开一道口子,皮肉的伤口清晰可见。
  钱生望了一眼给李明荣使了个眼色。
  李明荣心领神会。
  “把太太给我带下去。”
  钱巧还在挣扎着却被众人架起脱离了这个地方。
  李广岳的模样倔强自若,丝毫没有慌乱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