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度严重吗?”陈伯扬的指节无意识敲击着栏杆,“他会不会不适应治疗过程?”
林医生顿了片刻:“问题就在这儿。我们有成熟的治疗方法干预他的ptsd,但汤岁目前更显著的问题是情感回避,上次问诊过程中,他总是下意识回避某些人、话题或者场景,而且严重压抑自己的情绪。”
陈伯扬望着楼下院子里的池塘,低声重复道:“压抑情绪?”
“是的。他很会控制自己的情绪,不知道在你面前是不是这样。”电话那头传来翻阅纸张的声音,“这种状态虽然是一种心理保护机制,但长期来看会影响他的生活和人际关系——他有其他朋友吗?”
陈伯扬没说话。
林医生解释:“这可比ptsd更需要我们重视,因为它可能阻碍康复进程。”
陈伯扬问:“该怎么治疗?”
“先帮助他逐步减少回避行为,再配合创伤治疗,比如情绪调节训练。”林医生回答,“当然,我会选择最安全渐进的方式,全程尊重他的节奏,你不必担心。”
陈伯扬嗯一声:“麻烦您了,我需要做些什么,他好像对我能放下一些警惕。”
“那就很好,你平时怎么做,现在怎么做就可以。如果他出现更严重的退缩或情绪爆发,请及时联系我。更具体的治疗时间和计划以及一些心理创伤科普文章我会整理好发送到你的邮件里。”
陈伯扬道谢,然后挂断电话。
电话挂断之前,林医生说,汤岁身上有个明显的特质,他很孤独,建议你多陪陪他,不一定非要说很多话去刻意引导,更别强迫他去谈论创伤试图脱敏,或许有其他更合适的方式。”
陈伯扬忽然问:“接吻,算吗?”
他语气认真,半点没有暧昧或玩笑,像一位病人家属向专业医生咨询药剂量。
“如果......双方都认可这种方式。”林医生静了片刻,“理论上亲密接触确实能建立安全感。”
陈伯扬再次道谢:“好的,谢谢您。”
夏天快过去了,院角的梧桐已有落叶迹象,一片,两片,打着卷儿飘进池塘里,几秒后被池水浸软,悠悠浮着。
陈伯扬垂眸看了很久,直到眼睛有点发酸他才收回目光,转身走出去,把阳台门关好。
舞蹈教室隔壁就是更衣室,里面配有单独的隔断淋浴间。
金乌西沉,大片橙红的夕阳泼到墙上,整个空间染成温暖的琥珀色。
汤岁洗完澡,换上了自己的衣服,领口有些松垮,露出一截白皙的锁骨。
刚刚好像不小心弄到眼睛里一点水,他背起书包往外走,同时低着脑袋一下一下揉着眼睛。
忽然撞上什么很硬又散着热度的物体,汤岁抬起被揉得泛红的眼睛,看见陈伯扬。
他愣了一瞬,问:“你怎么来了?”
陈伯扬的脸逆着光,轮廓被夕阳镀上一层金边。
他神色从容,将手伸向汤岁眼睑下方处,很短暂的触碰,汤岁看到他拿下来一根睫毛,长而漆黑。
汤岁觉得尴尬,陈伯扬嘴角弯起一点笑意:“你要去粥店打工吗?”
“对。”
“走吧,我正好也去。”陈伯扬露出‘太好了我们顺路’的神色,“等你很久了。”
汤岁没回答,自顾自往电梯口走,听见对方又问:“今天有没有给我留鱼粥?”
“有的。”汤岁很诚实,并且不经意间展示自己的美德:“有时候你没来,我会吃掉。”
他刚洗完澡,发丝还未干透,皮肤比平时还要白,整个人透着一点蒸腾的热气和香味。陈伯扬看着汤岁的侧脸,喉咙上下滚了一下:“嗯,你很乖。”
得到夸奖,汤岁垂下眼,掩住瞳孔里小小的雀跃。
他们走进电梯,门关好的瞬间,陈伯扬牵住汤岁,汤岁的手很绵软,像一块暖玉。
模糊的反光板倒映出彼此的影子,二人目光交汇的那刻,汤岁不动声色移开视线,同时感受到陈伯扬握着他的手捏了捏。
谁也没说话,几秒后电梯门再次打开,汤岁稍微用力撤出来,两人一前一后出了逸夫楼。
只要是在外,他总是习惯和陈伯扬保持距离,介于同学和普通朋友之间,总之不会太近。
陈伯扬看着面前那截修长的脖颈,不知第几次感到口干,汤岁手指的温度仿佛还停留在掌心里。
他抬手放到鼻下深深闻了一口。
是薰衣草味。
【作者有话说】
陈:顶级过肺
第25章
周日晚上七点,粥店里已经人满为患,汤岁在攒动的人头间张望,很有责任心地寻找座位来安置陈伯扬,但很可惜,店外支起的小摊也没多余空位了。
陈伯扬怕耽误他工作,主动说:“要不然我在这里等等。”
“没事,你跟我来。”汤岁忽然看见什么,领着他过去。
小摊最左侧的方桌旁,女孩穿着鹅黄色长袖睡衣,戴副茶色镜片的眼镜,正低头认真阅读一本书。
她的头发绑成松软的低马尾,温顺垂在右肩。
“嘉欣。”汤岁叫她。
“阿岁哥你终于来了。”宋嘉欣笑笑,“今天生意真好。”
汤岁给她介绍陈伯扬:“这是我朋友。”
感受到身侧扫来很轻的注视,汤岁硬着头皮继续阐明情况:“没位置了,你们坐一起吧。”
宋嘉欣反应过来,对着另外那个模糊的身影点点头:“哦,可以的。”
陈伯扬说:“谢谢。”
汤岁如释重负,转身欲走:“那我先去忙了,你们稍等——”
话还没说完,宋嘉欣伸手扯住他的衣摆,仰着脸抱怨:“阿岁哥,我快饿晕了,帮我催一下后厨。”
汤岁点点头,目光和陈伯扬撞上,没想到对方顺势开口:“阿岁,我也好饿。”
愣了一瞬,汤岁再次点头:“好,不要急,我去看看。”
透过灰暗镜片,宋嘉欣的眼睛掠过陈伯扬,没有说话。
等人走后,宋嘉欣垂下眼,指尖摸索着书页上的印刷字迹。医生叮嘱她不能再依赖盲文,必须靠残存的微弱视力重新适应正常文字。
可才读了没几行,眼眶便泛起酸涩。她合上书轻轻叹了口气,开始发呆。
对面坐着的那个男生好像在盯着自己,宋嘉欣不太确定,于是扒下眼镜微微凑近一点,模糊的视野里勾勒出一道清瘦的轮廓。
那人似乎笑了一下,声音平静:“你多大了?”
宋嘉欣回答:“十六。”又问:“你就是阿岁哥的新朋友吗?”
陈伯扬捕捉到重点:“他跟你提起过我。”
“没有。”宋嘉欣语气轻快地撒谎,“我猜的。”
“你们是邻居?”
“对,阿岁哥住在我家楼下,我经常去找他玩。”宋嘉欣看一眼陈伯扬,强调,“我们是最好的朋友。”
陈伯扬的目光穿过几个摊位看向店内,道:“我不在的时候有朋友陪他,我很放心。”
宋嘉欣觉得这话有点奇怪,但没有细究,嘟囔了句‘那好吧’,然后从睡衣口袋里摸出手机,点开一款色彩鲜明的解谜游戏。
几何图形在屏幕上跳跃,对比强烈的色块让她勉强能辨认关卡。
陈伯扬手肘抵在膝上,指节虚抵着下颌,目光落在她的屏幕上。
见她卡在某处,眉头微蹙,指尖迟疑地悬在半空,他忽然伸手,在倒置的屏幕上轻轻一划——碎片重组,剧情顺利推进。
宋嘉欣感到意外,看他一眼:“你还挺聪明的。”
陈伯扬收回手,“这游戏确实有难度,你眼睛还没有完全恢复好,能把进度推到现在已经很厉害了。”
宋嘉欣哦了声:“这是阿岁哥前两天给我玩的。”
陈伯扬不再说话。
十分钟后,汤岁来给他们上餐。一份南瓜羹,一份鱼粥,还有几碟下饭卤味,酱排骨和咸芋头。
宋嘉欣很大方地对陈伯扬说:“我点了很多,你可以一起吃。”
“谢谢。”陈伯扬的目光从汤岁背影上面收回,用瓷勺舀动碗里滚烫的粥。
他一直都觉得汤岁穿工作服很好看,咖色的衣摆恰好垂过膝弯,像一道阴影裹住修长的身形,收腰设计在胯骨上方微妙地收紧,布料顺着腰线滑下去,在腿侧折出几道褶皱。
袖口总是挽至小臂,露出纤细白皙的腕骨,仿佛那里隐隐散出软腻的香,有种耐人寻味的性感。
陈伯扬垂下眼,不动声色喝起粥。
宋嘉欣人瘦,饭量倒是不小,本以为她会浪费,没想到把桌上的饭一扫而空,中途还过了几关游戏关卡。
吃好饭后汤岁过来把餐具收走,返回时拿了两只塑料玩具,刘叔平时进货时会批发一些礼品回来用于店内做活动,还有部分是给带小孩来就餐的家庭准备的。
今晚人多,他叫汤岁出去给小孩子们分一分玩具,没想到多出来两个,汤岁直接拿来给这两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