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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澈鼻头发酸,眼睛里蓄满了温热的液体,他强撑着,吸了口气,安慰道:“没事儿,你跟爷爷先去睡吧,我也休息了。”
  话说到最后,已经变成了气音,仿佛下一秒就要哽咽。
  奶奶一直在房间外面低声啜泣,“...你不要跟你爸硬碰硬,他毕竟是你爸爸,再怎么错、也是你爸啊...你妈已经没了,他只有你了啊...”
  程澈迟钝地躺回床里,他要很努力才能压制住内心的不满和愤懑,为什么别人都有一个健全的家庭,为什么他会有这样一个父亲?他上辈子是做了什么错事,才会有这样一个父亲?
  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手指头往外渗血,却自虐般握紧拳头,任由那红色的粘稠的液体缓缓地从指甲缝里流出来。
  其后的几天,程澈出门的时候总能听到邻居的指指点点,说这就是那个打老子的大学生,说读书都读到肚子里去了,也有人说程立家那个烂货怎么还能教出大学生。
  程澈不在意,他习惯了风言风语,说他暴力,说他不孝,说他冷血,他不在意,他唯一在意的是,爷爷和奶奶的健康。
  段瑞在除夕节的前一天回来,他家和程澈奶奶家只隔着两栋单元楼,安置区都是熟人,一点家丑都传得沸沸扬扬,段瑞回来放下行李的第一时间便来找程澈,“你又跟叔叔打架了?”
  程澈正在楼底下的花园里喂奶奶养的鸡,闻此淡淡地应了一声,没有任何情绪起伏。
  段瑞注意到他的指甲盖是黑的,心急地抓住他的手,“怎么回事?没擦药吗。”
  程澈抽出自己的手,眉头微皱,“过几天自己就好了,没这么娇气。”
  指甲盖都断了半截,他说是小事,一点也不在意,段瑞心里不是滋味,气恼道:“你爸那个人你又不是不知道,喝了酒脑子就不好,你跟他计较什么。”
  程澈冷淡道:“为什么不跟他计较?我活该受着吗。”
  段瑞面色一慎,连忙道歉,“我不是这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叫我不要去惹他?惹了他没好果子吃?”
  他很少这样咄咄逼人,段瑞一时之间无言以对,直到程澈喂完了鸡,他才缓和了语气,说:“抱歉,我不该冲你发火。”
  段瑞觉得程澈变了,他以前总是很隐忍,任何情绪都隐藏得很好,很少对外人发脾气。可是现在他能够地发泄出自己的不满。
  “没事儿,你心里不舒服,说出来也好。”
  段瑞还想说什么,程澈的手机突然响了,是一个视频通话,段瑞瞥见屏幕上头的【厘】字。
  程澈挂掉通话,对段瑞说:“我先上去了。”
  段瑞问:“你跟那位厘同学经常通话吗。”
  这是段瑞认识程澈六七年都得不到的待遇,程澈主动给他打电话的次数都屈指可数,更别提视频通话。
  程澈摇头,“不经常。”
  段瑞不再问了,临走之前,他听见程澈拨通了语音,“什么事。”
  “我不方便,不想回消息。”
  “有什么可看的,你无不无聊。”
  “我不想看你。”
  ......
  他或许自己都没注意,拨通语音的那一刻,他的嘴角是有一丝若隐若现的弧度的。
  第30章 新年快乐
  除夕这天,程家的三个儿子和女儿女婿都回来了,大儿子一家开着奔驰和宝马,二儿子开着辆捷达,占满了半个院子,一大家子满打满算有二十来号人,算是安置区里的大户人家。
  程立家刚拆线,眼睛肿得很高,众人心照不宣地忽略程家小孙子一回来就把老子打进医院的事实。
  小姨依旧忙里忙外,程澈在狭小的厨房里帮她,一大家子坐在客厅里貌合神离,因为这顿团圆饭开心的,只有两位老人和不懂事的小辈们。
  程澈上面有大伯家的堂哥、二伯家的堂姐以及小姨家的表哥,再下面就是堂哥堂姐生的小辈,两个女娃一个男娃,奶声奶气地喊程澈舅舅,程澈给小朋友们发红包,不亲热也不疏离。
  “小澈,你那个新学校怎么样,我听说那个学校好得不得了,以后出来都是大人物。”
  二伯母没什么文化,当初一直想培养程澈的堂姐,结果堂姐长得漂亮,高中尽和校外的小混混玩,没有上大学的机会。
  程澈没停下手上翻炒的动作,礼貌地回道:“没有,就是普通的大学。”
  “那京城是不是很大?你看见主席了吗。”
  “妈你别问了,小澈又不是去当官的,看什么主席。”
  堂姐是个火辣性子,有什么说什么,“我们小澈是越长越帅了啊,是不是小女朋友都谈了一大堆了。”
  他们知道程澈性子冷,脾气怪,以前都不怎么惹他,但现在不一样,程澈考上好大学,前途一片光明,他们不再漠视这个怪小子。
  “对对对,你们学校是不是有很多女同学,给你表哥介绍一个呗。”
  程澈婉拒:“都有对象。”
  大伯母笑道:“人家认识的都是高材生,哪里看的上高中生哦。”
  小姨脸色难看,姨夫依旧在玩他的手机,似乎不怎么想掺和进这一大家子的事情里来。
  后来菜上桌,爷爷奶奶给没结婚的孙子和三个小朋友都发了红包,程澈能感觉到自己这一份格外厚重,他默默地把红包塞进裤兜,不想拆穿两位老人的偏心。
  程澈母亲去世之后,程立家的脾气收敛不少,也许是他觉察到自己老了,怕没人赡养,又或许是他真的被酒精掏空了身体,他没喝酒的时候从来不敢惹程澈,可一喝了酒,就会变成疯子。
  比如现在。
  他说每一句话都会带脏字,整张脸都是红的,筷子摔得蹦蹦响,看起来又可悲又可恨。
  程澈有时想,程立家为什么不坏彻底呢,去吸毒去赌博去抢劫,去干一些违法勾当,这样他就有足够理由把他送进监狱。
  可他只是喝酒发疯,打骂程澈的母亲,打得狠了,程澈报警也没用,总有人求他原谅“父亲”,然后和解,然后新一轮的家暴,无穷无尽。
  后来程澈放弃了,他不再寄希望于警察,他选择以暴制暴,没有人可以再用亲情的名义绑架他,要他和解。
  程家人习惯程立家的脾气,最喜欢说的一句话就是:他就那样了,能把自己管好就行,还要他有什么出息?
  一个人好吃懒做一辈子,烂了一辈子,所有人都对他失望了,他却还活的好好的。
  不过也有一些人看不得这种烂泥,程澈的大伯母是其中一个,程澈能理解大伯母为什么不喜欢爷爷奶奶,因为他们总是偏心小儿子,总是用自己的养老金贴补小儿子,把他惯得无法无天。
  程立家说了什么话,大致意思是大伯母的儿子去留过学又怎么样,买的学位哪有程澈考的值钱。
  程立家也是个怪人,他一边骂程澈读书顶个屁用,一边又到处跟自己的猪朋狗友吹嘘,说自己的儿子考上了京城最好的学校,说自己如何辛苦培养他。
  众人听了就当乐子,谁人不知程立家烂泥扶不上墙。
  大伯母不是善茬,冷嘲热讽了一阵,大体意思是:你儿子考上大学又怎样,你这个当爹的能沾到什么好处吗。
  这话是真的戳到程立家的心窝子,他最怕程澈出息了不养他,可事实已经朝着这个方向发展,他连让程澈煮碗面的本事都没有了。
  程立家面红耳赤,当着全家人的面要让程澈给他盛饭,证明自己是有威严的。
  程澈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一动不动。
  程立家面子拉不下来,气急败坏,手里的碗狠狠地砸了过去,瓷碗碰到程澈的额角,发出一声闷响,然后跌落到地上,摔个粉碎。
  像程澈越来越沉的心。
  小朋友们吓哭了,一直在喊妈妈,堂哥堂姐忙着哄自家孩子,大伯二伯依旧在看春晚吃团圆饭,没人关心程澈是不是受伤了。
  只有奶奶心疼地替程澈擦额角的水渍,小姨拿了扫帚清理地上的碎片。
  程澈说了上桌后的第一句话:“小姨,你不用打扫,谁弄的谁扫。”
  小姨叹息一声,“没事儿,一会儿就弄完了,你们吃着吧。”
  “我说。不准扫。”
  他的语气冷了几度,神色是可怕的暴戾。
  程家人是有点怵程澈的,他平日里又怪又孤僻,发起火来却能直接拿上刀跟他爸拼命。
  见事态严重起来,大伯这才发了话:“行了行了,今天团年别气你爸,爷爷奶奶该不高兴了。”
  他总是端着程家长子、成功人士的嘴脸教训小辈,却从来没有尽过大哥的职责管教过自己的弟弟。
  程澈撇见奶奶发红的眼睛,心软了,脾气也软了下来,他不想在这样一个日子里坏了老人的心情,老人的年是过一个少一个。
  可程立家是酒疯子,他要得寸进尺,要说难听的话骂程澈,带上程澈那个懦弱又倒霉的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