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澈愣愣地,似乎不知道怎么回答他的问题,小时候只要一哭一喊疼,程立家便会更加变本加厉地打他,说他一个男娃怎么跟他妈一个样子,动不动就哭,哭丧似的,后来被打得多了,程澈就不哭了,连带着也不会说疼了。
程澈是被厘子迈强行拉出去的,强行脱掉毛衣,他的肩膀上有好深的几道细长的血痕,已经泛黑,再往下,那道陈年已久的疤从后腰绕到他的小腹,像是要把他单薄的身体拦腰斩断一般。
厘子迈替程澈上药,替他穿好衣服,整理好衣角,又擦干净他鼻尖上疼出的薄汗,这一整套动作下来,他才半蹲在程澈面前,额头埋在他的膝盖处,用自责又懊恼的声音说:“我应该从车站带走你的。”
“...我没...”
“我不想再等你了。”
厘子迈打断他的话,双手撑在床边,将程澈半个身子圈起来,一字一句地说:“我不想等了。”
程澈低着头,他的手指在床边缠得生疼,眼眶泛红,他不想去明白厘子迈的“不等”是什么意思。
厘子迈的手掌突然用力,扣着他的后脖颈将他拽下来,他的额头还是肿的,有些刺疼,可一个温热的吻贴了上来,贴在那处印着伤疤的眉心,不过几秒,便离开了。
他听见厘子迈说:“我不想等你慢慢明白了。程澈,我喜欢你,我想要你,我想和你在一起,我想保护你。”
他说了好多个“我想”,语气强硬又带着一丝乞求和期待,程澈张了张嘴,却最终沉默下来。
厘子迈握起他的手,放在自己唇边,那只泛黑泛红的指头在他漂亮矜贵的脸上显得格外丑,程澈下意识地想抽离,可对方却轻轻地吻上去。
厘子迈看着他,目光极其有力度,一字一句像承诺般清晰地说道:“你愿意的话,我就是你的。你不愿意...我也可以一辈子对你好,作为朋友。”
他眼里包含的坚定和认真,仿佛突然从高处坠落,击碎了程澈所有的保护壳,将他完完全全暴露出来。
他甚至不给程澈躲避的机会,捧着他的脸,用最温柔的声音问他,“你愿不愿意。”
厘子迈太会勾人了,他可以张扬自信是众人瞩目的光,也可以温柔专注是程澈一个人的厘子迈,他用那种期待、坚定、又怕被拒绝的眼眸注视着程澈,对他说:我可以是你的。
谁不想要厘子迈。
零点的钟声响起,窗外绽放着绚烂漂亮的烟火,忽明忽暗的星光洒在他的脸上,驱散了这个年夜所有的寒冷。
他的眼神认真得太过蛊惑,让程澈丧失了理智,身体像被引诱般、不自觉地向对方靠近,越来越近的呼吸和越来越快的心跳交杂在一起,几乎快震破耳膜,程澈眼里全是他鼻尖的那颗小痣。
他们的嘴唇触碰到一起,陌生的柔软的触感像是一簇火焰、等待已久的火焰,疯狂地、铺天盖地地燃烧了起来。
厘子迈托着程澈的后脑勺,用舌尖挑开了他的唇逢,顺着他的齿间探进他温软的口腔,与他的舌尖抵死缠绵。
唇舌间热烈的鼻息来回流窜,程澈的脸红得透了,脑海中巨大的嗡嗡声震麻了他每一处神经,他只能急促地喘息,任由对方的舔吮,弥补大脑的缺氧,他的心跳像在耳膜上击鼓。
厘子迈的怀抱越收越紧,他避开程澈受伤的脊背,单手搂着他的腰侧将从床边将他抱了起来。
程澈下意识地分开了两只膝盖骨,厘子迈的腰就那样趁机挤了进来,严严实实地将他搂坐在自己腿上,他仰着头去吻程澈,托着程澈的手腕放到自己脖颈间,是完全彻底地把程澈抱在怀里的姿势。
窗外的一声爆竹让程澈突然清醒过来,他猛地推开对方,慌乱地起身,狼狈地往后退了几步,直到背脊贴在墙缘,他退无可退,才侧头低声急促地喘息着。
这一推像盆冰水浇灭了厘子迈所有欲望,他慎慎地看着程澈,一时之间哑口无言。
“我...我...”
程澈说不出话来,一脸的懊恼和无措。
厘子迈像突然被收走漫天的喜悦,他低喃道:“你后悔了。”
他缓缓站起身,侧对着程澈,又重复了一遍,“你后悔了,你不愿意是吗。”
他的语气里带着一丝无奈和不甘,他最后又问:“你不愿意是吗,澈澈。”
程澈咬住下嘴唇,眼底全是挣扎和无奈。
厘子迈想说:那算了吧。我不逼你。
话临到嘴边,他又舍不得了,他的教养不允许他剥夺别人的意志,不允许他强迫别人,更不允许他没有尊严地求爱,可是他太喜欢程澈了,他只能折返回来重新告诉程澈:“我不需要你说愿意,你只要不拒绝就好,我愿意等你,你什么时候想要我了,我都在。”
程澈眼睛红了,他沙哑地说:“...你不要这样。”
他眼底的挣扎、自责那么明显。
厘子迈摸了摸他的脑袋,帮他整理好弄乱的衣角,认真地检查他的伤口,确认那里没有被接吻的力度扯裂后,才稍微退开半步,拉开与程澈的距离。
他的动作很轻,带着克制和压抑,“我开这么久的车来找你,并不是想得到你,我只是想陪在你身边。”
我本来没打算告白的,没打算吻你的,可我看见你一个人坐在雪地里,脸上那么多血,我就什么都顾不得了,我太想要一个光明正大的理由保护你了。
从小到大,有好多人对程澈说过:我喜欢你。他们喜欢程澈的脸,喜欢他桀骜又孤僻的个性,喜欢想象中的程澈。时间一久,他们总会被程澈暴戾的脾气吓走,会对程澈怎么也捂不热的心失望,他们总会离开。
没有人会像厘子迈一样,一次又一次毫无顾忌地靠近,就算被程澈身上的刺扎得疼了也不后退,他明明是众人的星芒,却任性地只想照亮程澈。
程澈闷声道,“...这里没什么好玩的。我也没什么好的...你不用来。”
厘子迈顺着他的话道:“怎么没有好玩的?有小蓬莱还有抗战纪念馆。”
“还有你。”他重重地补充,“你最好。”
窗外的跨年烟火慢了下来,星星点点的光透过玻璃印在程澈已经平静的眼眸里,树枝终于被积雪压断,世界重新恢复宁静,那个吻也随灿烂花火一同坠落,寻觅不到任何痕迹。
程澈觉得胸口被什么堵住一般,闷闷地、呼吸不畅,他声音极低地说:“...对不起。”
“我不想听你说这三个字。”
厘子迈半蹲下来,平视程澈,无奈地叹息一声,“...是我让你为难了。”
明明是程澈不认账,是程澈接受了他的吻又不答应他的示好,是程澈在耍厘子迈,可他依旧把所有的错揽到自己身上,还要为自己的无礼向程澈道歉。
厘子迈又道:“或许你需要时间消化我们的关系,我不应该逼你,可是我不想离你太远,我怕离你太远,你就不再需要我了。”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语气是程澈从未听过的卑微和无奈,程澈忍着眼眶里的酸涩,竭力平复着呼吸,他身体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疯狂拉扯他,一边让他赶快离开对方,一边又让他接受这份好。
这是天上掉的馅饼,是他死寂人生的礼物,可是程澈拒绝了,红着眼睛拒绝了这份礼物,“...我不想跟你做朋友了,也不想跟你有什么别的关系。”
程澈低着头,像是下了什么决定一般,重重地说:“...我不需要你。”
他全部的话说完,那把名为道德的枷锁并没有放过他,他的心脏像被石头狠狠砸过一般,重得他喘不过气来。
过了好久,他听见厘子迈说:“澈澈,以后拒绝别人的时候要狠一点,要说,我不需要你,你很恶心,这样才有效果,知道吗。”
程澈怎么说的出来,他甚至都不会把任何不好的、难堪的词汇放在厘子迈身上,那样会让他觉得自己做了多不可饶恕的事。
厘子迈那么好。
“我就当你刚才的话是气话,但是不能再说第二次,我也会难过的,在你没有想明白之前,我尽量离你远一点,你不要有心理压力。”
“...如果你想明白了...不喜欢我,我会尊重你。”
“不要怕,澈澈。”
这个除夕夜,没有人快乐。
第32章 分寸
大年初一的街道格外热闹,不绝于耳的叫卖声与嬉闹声交织着,和或急或缓的雪花一同包裹着小镇,灯笼红旗点缀在雪野中,空气中全是辞旧迎新的祝福味道。
一辆黑色的私家车停在程澈面前,车窗被积雪盖住,只扫开了一小片视野,程澈认出那是个京城市区的车牌号,他的心突然提了起来。
车窗摇下,厘子迈侧着身子给他打开副驾驶的门,程澈愣神,直到后面的汽车疯狂鸣笛,才把他惊醒——厘子迈没有走。
“我出去买个早饭的功夫,回来你把房都退了,我是怪物吗,你要这样躲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