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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文斋 > 都市言情 > 冥冥之中,桃花朵朵 > 第99章
  我吓得大惊失色,忙回头,“你中毒了?”公主目光一黯,缓缓闭上眼。我顿时气急:“你把人关了,还拿蛇咬她?你就是这么喜欢她的?”
  “我不是!”冥辛大怒,道,“我来是为她解毒,她也没有被蛇咬!你能不能先别骂我?”
  我缓了缓语气,“那是什么毒?”
  “蛇毒。”
  我不可置信地望回去,就要爆粗,就听冥辛烦躁道:“是蛇毒,但不是被蛇咬的,是鬼蛇的毒液做的一种毒。我不小心弄到她身上了。”
  “不小心?”我极为怀疑。
  “当时她的火药弹投过来,我有幸没炸死,但脑子炸得昏昏,就想拉个垫背的,她一靠近我,我就放了毒……然后就被她掳回去了,之后的事你都知道了。”冥辛眼神躲闪,像是有点愧疚。
  战场上临死下个毒,其实也没什么好指摘的,她这副好似欠了人百万两,见不得人的样子真让人有些费解,大概是因为伤了心爱之人,现在想来难以面对罢?虽然她会喜欢上公主,这才更令人费解。
  我决定不去多想了,问道:“如果那时候就中毒了,那为什么我检查不出?”
  “这不能怪你,这毒奇特,它对四肢躯干都无害,只伤脑子,所以检查不出。”冥辛道,“这毒就算在婺国也没人能治,算是鬼主才能用。我刚刚说过,毒鬼蛇是剧毒,一旦咬了人,那人会立即毙命,但用它的毒液做的毒,就未必了。而无毒鬼蛇,虽然它不产毒,但它的尖牙能喷出解药,专门治毒鬼蛇的毒,当然只是人用毒液做的毒,如果是毒鬼蛇自己咬的,那无毒蛇的解药也救不了。它们之间总是有一种微渺的制衡,一条象征毁灭,一条象征创生,二者相生相克,缺一不可,这是葫芦的结论,她说得话总是很对。”
  “你刚刚说,只伤脑子是什么意思?”我恍然明白了一些东西。
  冥辛望着我,诡异地一笑,“我想你应该早就知道了。”
  公主的手骤然变得冰凉,我忙回身看她,她似乎很痛苦,又极为愤恨,目光狠厉地盯着冥辛,我急道:“你是不是还对她做什么了?为什么她手这么凉、抖得那么厉害?”
  冥辛大笑,“因为我接下去要说的话,她最不想让你知道,苦心瞒了你那么久,我今天偏偏要说出来。让你看看你想要带走的是怎样一个人。”
  我捏了捏公主的手,微微俯身,伸手在她双目上拂过,轻声道:“公主,让我知道罢,你的心意我已明白了,不必再瞒我什么,放心。”
  公主再睁开眼,眼神已望向了我,缓和而带着几分哀怜。
  “你还听不听?!”冥辛在后头叫道。
  “听!你说罢。”我决然转头,答道。
  冥辛显得有些雀跃,她今晚实在有些疯疯癫癫的,方才说到下毒还一副亏欠不敢的模样,此刻再说起毒又是一脸欢欣的样子。
  只听她笑嘻嘻道:“这种毒我觉得才算是毁灭的精髓,咬一口就死,虽然死得透透的,但太快太急了,毁掉的只算是一个人的肉/体,这种毒液调制出来的毒就不一样了,它像条看不见的小蛇,钻进脑子里,一点点吃掉一个人的神思,让一个人明明长得是个人,却失掉了人的内在。这么说或许你还不太懂,我给它取了个名字,一听就懂了,它叫‘变傻毒’,哈哈哈……”
  “傻这个字,说得太笼统,让我说得再清楚点,”冥辛大笑后,丝毫不给人喘息的机会,紧接着道,“我先说一个大家都明白的事,走神,你一定也有过罢,明明在做着某一件事,不知不觉就闪到了另一个不相干的事情上,虽然有时听一个太无聊的东西,走个神也算能调个趣,但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哪天你无论做什么事,都会不停地走神,吃半个包子走一次神,吃两口包子走一次神,吃半口包子走一次神,再下去这包子你也甭吃了,你都忘了你要吃包子这回事了。怎么样?你可想象得到?”
  我不大吃包子,但冥辛说的我似乎有些了然了。若以看书做喻,那么一开始也许是看一页书就走一次神,再严重一点,看半页书走一次,再再严重点,看两行字,一行字,甚至,看一个字就走一次神——我顿时吸了口凉气,这似乎太过窒息了。
  就好像脑海中,漂浮着数不清的杂碎,或许是一支笔,一把剑,或许是一个字,一句话,它们把整片海填满,然后海浪汹涌,无时无刻不再翻腾,一会儿这支笔冒出海面了,一会儿又是另一个露出头,从来不会有风平浪静的一瞬。
  这何止是思绪纷飞,根本是乱撞、乱搅,飓风海啸的景象。
  我蓦地回想起公主手臂上划过的一道道伤,当时我以为她做得太过,为了多看几本折子,竟以痛来让自己清醒不睡,那么其实她当时是无法抵抗脑中不断涌现的杂念,所以才自伤。
  我想起那五天里,她不断对着一只笔筒描画,笔势缓滞,而线条奇丑不匀,那么那时应当已经发作得很厉害,让她连一笔的专注也丧失了……
  久远地,城外那片金红的晚霞,我想起夕阳马上,那段关于沙漠中一碗水的疑问。
  或许她说的那一碗水,便是她不断被吞没的理智,而那时我说:一口喝尽。此后,她便绝情绝义,一心与我划清界限。因为她终于决定了,要在理智耗竭之前,做得更多,更尽,即使那将加快流逝的速度,也无须顾惜了,因为——如入火聚,方得清凉。
  我鼻尖有些发酸,不由得紧紧攥住她的手。
  “你不要以为这就算完了,还有呢……”冥辛嘻笑道,“脑子里东冒一个西蹿一个的,东西太多乱哄哄的,确实烦人,屋子大点还好说,但如果这屋子也变得越来越小……哎呀!透不过气了,这脑子被挤得要炸开花了!我们再换个比喻,说说下一个症状,如果把脑子想成一只木桶,而听到的、看到的,外界的一切都是舀入木桶的水,那么木桶有大有小,当然能盛的水也是有多有少,但大家都是人嘛,也不会差太多咯,中了傻毒就不一样了,这木桶能“咻”地从那么大,变得只剩这么大!”
  冥辛两手圈出一个铜钱大的圆,“嘿嘿,你说这么点地方能装几滴水?不光地小,这木桶还漏!其实我们的木桶也漏,我在这端告诉你一串数,你走到门口,除非你嗡嗡地念一路,否则这水早漏完了,你还能想得起来那串数?中了毒的人,那更是漏得飞快,别说走几步了,那串数都未必能一串整地进到她脑子。你说,这样没用的脑子还怎么分析军情,还怎么指挥?她连份军报都看不完。”
  “所以……”冥辛耸耸肩,“只好让那个郡主去送死了。”
  “你闭嘴!”我噌地立起,怒骂道。此时,我不敢去看公主,我无法面对。
  冥辛靠近道:“不说那么远的,如果这毒再拖下去,其实她连和你说说话都难,因为忘得太快,一句整话也听不全。哈哈,怎么样?这样的公主殿下,你还喜欢?”
  虽然我的五脏都裂成碎渣了,但仍装得若无其事道:“不就是笨点?我多说几遍不就好了!不像你日理万机,我们无事一身轻,吃吃喝喝要什么脑子。”
  “你懂个屁!”冥辛果然有些被激怒,但立刻又扬起笑,似乎看出我是在虚张声势,她黠道:“你以为顶着这样一颗头,她还会是你从前认识的公主?她在暗牢发狂的样子,你难道已经忘了?那次还是你打晕的。”
  “你什么意思?”
  “不知道你有没有注意到,我手上的鬼蛇已经不见了?”冥辛说着,晃了晃手腕,那蛇果然不在上面了。
  我唬了一跳,四下一扫,竟发现那蛇盘在了榻上,离公主极近,我猛地将它挥出,才想起那是条无毒的,心有余悸,“你又想说什么?”我道。
  “去门口。”冥辛向那条被我打到地上的鬼蛇道。
  那蛇恋恋不舍地回望了一眼,应当不是看我,然后游去了另一端,另一条蛇早昂着头等着。
  “一个人如果情绪激烈,视野就变得窄,就像你刚才。”冥辛瞥我一眼,“明明就在眼前,却看不到。我以前常常看话本,高潮处总有主角‘被仇恨支配,丧失理智’,最后犯下大错。所以,情绪会影响一个人的五感,甚至神志。那么反过来怎么样呢?如果一个人本来就逐渐失去了思考的能力,那她的情绪还能稳得住吗?”
  冥辛顿了顿,邪笑道:“如果哪天她对你也发起威来,你没我皮糙肉厚,我问你怕不怕?”
  不用哪天了,早有过了。我脑中闪过几个画面,在书房碎了一地的铜灯,被火星子蹦到烧了一角的外衫,还有凉亭中突如其来的一掌……我摸了摸左臂,心忖这一边一只的,我的胳膊恐怕和‘将军’犯冲。
  右臂蓦地又袭来一阵痛,让我不由地回想起那日摔出亭外,左臂脱臼的剧痛,不禁一抖。
  武将的狂力,这真非一般人能承受的……
  然而握着这只掌心、关节处都长着薄茧的手,我道:“不劳你操心,我自己能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