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齐剑霜放弃挣扎,松开手。
二人目光再次撞在一起,云枕松贪恋地看着齐剑霜,依旧是冷硬的面孔,经由杀气淬炼的气质,让他看上去非常不好惹,眼窝深邃,不带任何情绪注视谁的时候,定会令其胆寒。
只有浸泡在齐剑霜满满爱意里的云枕松,才会觉得齐剑霜可爱、特别容易撩逗。
云枕松刚醒,四肢的力气还未回笼,精气神也不足,他撑了撑身子想靠近齐剑霜些,齐剑霜见状,一把搂过他的腰。
“想干嘛?”
“当然是吻你了。”
齐剑霜笑了笑,迎合着云枕松的动作,亲吻而上。
鼻尖厮磨,齐剑霜不断吸吮着云枕松的唇珠,耀目的缕缕阳光穿透二人脸颊交合缝隙,暖乎乎的,安心又舒服。
缠绵的接吻结束,俩人实实在在感知到了对方,终于放下心来。
云枕松心疼地发问:“这胳膊,怎么弄的?”
齐剑霜没有隐瞒的理由,坦诚道:“一开始是狼咬断的,后来是哈勒巴拿刀擦蹭了几下,我本想着尽量不动右手,但上了战场,到紧要关头就什么都顾不上了。”
“当时很疼吧?”云枕松伸手小心翼翼地探过去,这才发觉自己右手夜缠着厚厚纱布,顿时愣了愣。
“还行,能忍。”齐剑霜回答了他的话,紧接着握住他的手,“刚发现?真不知道你是傻还是精,布条绑那么紧,想拆都难。”
“我对自己的手劲实在没信心,感觉两剑稍稍一撞,我虎口就得震麻,剑肯定脱手。”
“以后不会了,”齐剑霜把自己衣服穿好,“以后我天天陪在你身边,你再也不用提剑了。”
云枕松掰着手指头,笑道:“才不,我还想让你教我骑马、耍剑、射箭……”
“好好好,”齐剑霜一脸无奈,却乐得其所,“我都教。”
如此安宁的时刻,他们前半生都不曾多得,俩人一时倦怠,静静地感受午后的春光,看云卷云舒,感风起风止。
云枕松盍了眼,长舒一口气,方问起近来的事情。
他第一个关心的,是周巳,云枕松太了解周巳和羽生的感情了,他们可以忍受彼此的分别,因为要为主子做事,但万万不能死别,这会要了他们的命。
“周巳还好吗?他现在做什么呢?”
“……非常不好,羽生的离开,给他打击太大,我昨晚把他灌醉了,估计现在还没醒。”齐剑霜皱了皱眉,周巳极差的状态,他全部看在眼里。
云枕松惊道:“他竟让你灌?周巳平日里是严禁自己喝醉的。”
“或许是……想放过自己了吧。”
是啊,他不喝醉,怎么入睡?怎么停止思念羽生?
云枕松虽知道羽生会回来,在未来的某一天,但他无法保证周巳能否接受,而且,天底下这么多地方,又去哪里找呢?
他叹了口气,说道:“我一会儿去找他,聊聊天,陪他散散心。瀚王呢?现在还能这么叫吗?”
“在我跟前,你叫他李延又如何。”齐剑霜被他逗笑,随后又感概道,“彦德帝,齐彦的彦。”
云枕松一阵沉默。
自己养大的孩子,齐剑霜怎么会不心疼?云枕松想说两句话宽慰他,但嘴巴张了又合,始终不知道如何将“齐彦和羽生会回来”的话说出口。
太奇怪了。
齐剑霜不想让气氛继续凝重下去,主动换了个话题:“新帝登基,大赦天下,赋税减半,全国百废待兴,皇帝日日忙得晕头转向,天天来信问你醒没醒。另外,北匈十九部向大宣称臣,枯骨部的孛边暂任驻匈大臣,但他年事已高,正培养他养女阔阔的孩子,皇帝有意将北匈汉化,削弱他们本民族血腥旧习。”
“现在玄铁营归邓画管,但她想撂挑子不干,和安然公主云游四海。”
云枕松一点点将信息消化,他知道齐剑霜省去了许多细节,估计大宣朝堂上的各方势力斡旋,就能讲个一天一夜。
“我也想和你云游四海。”云枕松拍了拍大腿,站了起来,向齐剑霜伸出手,眉眼弯弯。
“会的。”齐剑霜一把握住他的手,同样起身,亦步亦趋地跟在云枕松身后,任凭他牵引着自己,“去哪里?”
“去看看周巳。”
二人走出小院,七拐八拐地绕进周巳的偏院,还隔着一段距离的时候,就听见院中传出星儿稚嫩的笑声,天真烂漫,让人听后,感觉烦恼都消了大半。
他俩相视一笑,走近后,才听清她在说些什么。
“……小了,我拆了重编!别动别动,我帮你摘……”
云枕松挑了挑眉,迫不及待地歪头往里瞧去。
只见周巳面容平静地坐在石椅上,星儿小手摆弄着柳枝,鼓捣着一个草环,脚边的小狗蹦蹦跳跳撕咬周巳垂地的衣摆,尾巴摇个不停。
周巳抬眸的瞬间,看见了云枕松的脸,猛地站起身,异常哽咽:“……主子。”
云枕松快走了两步,一把抱住周巳,他个头稍矮,碰不到周巳的发顶,只好转而用力搓了搓他的后背。
一遍遍重复:“都会好起来的,都会好起来的……”
尽管周巳拼命忍住不哭,但主子一抱住他,便再也控制不住了,泪如决堤的洪水,淹没了他所有的情绪。
如果曾经的醉酒,只是为了麻痹,现在的放肆痛苦,才是真正将心底的悲伤发泄出来。
“哭出来会好受一点。”云枕松偏过头,眼睛红成一片。
齐剑霜走过去,长臂一展,环住了俩人。
星灼这些时日,察觉出周哥哥难过的情绪对半和消失的羽生哥哥有关,但她不明白死亡,只知道要逗周哥哥开心,不能在周哥哥面前提羽生哥哥的名字。
星灼放下手里的柳枝,用小手轻轻拍着周巳的腿。
第93章
“想离开, 就离开吧。出去走一走,散散心。”云枕松理解周巳的心情,他要主动提出这话, 不能让本就悲痛的周巳再背负自责的情绪。
周巳抬起头, 欲言又止, 云枕松抢在他前面说:“现在所有事情都结束了,不是吗?周巳, 相比下人,从始至终我都拿你当家人, 你存在的意义绝不是‘保护我’,你有你自己的情绪和考量, 走吧, 去外面走走。不用担心我的安危, 泓客会陪在我身边。”
周巳内心复杂万千,二话没说,跪了下去,面朝云枕松嗑了三个响头。
齐剑霜带着星儿往旁边挪了两步,思索两秒, 齐剑霜带人走出了院子, 给他俩留足空间。
大家都认为齐剑霜心思没有细腻可言, 可或许是时常陪在云枕松身边,乐于观察他的一举一动的缘故, 自己竟也学会了察言观色。
云枕松受着他的跪拜,不像往日那般阻拦,把他扶起来的时刻,二人对视,那一刹那, 所有想法都了然于心。
周巳明白了云枕松的良苦用心和善解人意,云枕松亦洞察了周巳的压抑和沉郁。
离开,或许当下最好的选择。
“你相信缘分吗?一种很奇妙的缘分,”云枕松对他道,“缘分未尽,即使死别也要再续前缘的缘分。”
周巳没太明白主子的意思,沉默了一会儿,认真回答:“……或许吧。”
他没有搪塞,是真的在思考,并给出真实的想法。
云枕松笑道:“‘或许’代表你是信一部分的,你听我说,当某一天你发现项链里的骨灰不见了,不要着急,可能是羽生入了轮回,化作实体来找你了。”
周巳下意识摸了摸衣服下面的项链,他将羽生的骨灰的放里面了,因为知道羽生生性爱闹,一个人孤零零躺在地里,不知道会多憋屈,所以周巳想随身带着他。
周巳皱眉,显然是不相信:“主子,你不用哄我开心……”
“我没那么不着调,”云枕松打断他的胡思乱想,也不想再就这件超自然的事情继续纠缠,只道,“好了,你洗一洗,换身衣服,然后我们一起用晚膳。”
周巳总是不显山不露水的个性,自从羽生去世,没人知道他内心真实的想法,就连云枕松都有点猜不透。
如果说以前的周巳是一个深不见底的深潭,那如今深潭就被彻底冰封,寂然无声。
院中归于平静,周巳紧握胸前素链,忽然想起羽生生前愿望,不是正式的许愿,甚至还是主子道破他的深意——安稳、团圆。
羽生求的两样,明明很简单,简单到昔日就曾拥有过……可周巳再也无法为他实现。
终于,在一个清晨,天色灰蒙,风雨欲来。
周巳离开了,等云枕松急匆匆出来找的时候,守卫愣住了:“啊?周大人就背了把剑,什么东西也没拿,不像出远门的样子啊。”
云枕松喘着粗气,摆摆手:“……好,我知道了。”
这样也好,彼此都看不见对方的悲伤。
出来得急,云枕松没和齐剑霜说,这会儿发现他出府了没叫自己,指不定多着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