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笑,“挺好的挺好的。”又看看祁越,“要数落也回家数落,是不是?”这倒不是她维护祁越——虽然这种情况她不维护,难道还真的数落?她也舍不得啊——祁越笑眯眯地伸过脑袋,轻轻“汪”了一声,表示自己心满意足。
许梦雅见状,笑归笑,酸也还是要酸的:“哦哟哟哟哟——好得很,好得很,要不是我——”
“诶对!”祁越立刻抓住线头,“说你啊,你倒是说啊,别光审我啊!”
“你快点菜吧啊!”许梦雅假装扇祁越一下,转而拉着章澈的手,问长问短,问怎么认识的,问发生了啥;她如实说来,说到那些酒醉与救援,电梯与花坛——那些细节,她都觉得好笑,甚至不好意思。
一觉得不好意思就看向祁越,收到的总是温柔的笑容,像个大金毛,没事没事,都好都好。
这一阵说完,菜也点好了,祁越在一边报菜名,已然有点姐妹情深的两人一边点头,认可完毕,下单,祁越放下手机就开腔:“别老我们交待了,你也交待!快点!不然一会糖醋排骨一口别想吃!”
说着一拍桌,动作幅度很大,声音倒是轻而细,“坦白从严!抗拒更从严!”
气势十足,效果很好——她笑,而许梦雅“哼”了一声,“我偏要吃!你敢拦我?”一边说一边刷开手机给两人看照片。
“哦——看着也是经济适用男嘛,”祁越很自然地接过手机举着给她看,“怎么就秃了?”这下不消许梦雅打,她先打了一下祁越,许梦雅倒是平静地很,“也不算,脑袋后面还有点。”
她于是知道,要说真朋友,这就是真朋友。
“干啥的?”
“嘶——勘测,就是给人家检测这块地方到底能不能盖楼,我这样说你明白不?”
“地质勘探。”
“遥探。”
“哦——也是,不炸山。”
“对,就是因为这个专业,研究生的时候写论文压力太大,掉头发。”
“现在在哪儿工作啊?设计院?”
“没有,私人公司。”
“那得是个总工了。”
“总工不算,副总工吧——如果可以这么说。”
两人这么你一言我一语,互相往还一点儿不磕巴地把许梦雅男友的家底大概调查了一遍,你问我答一道推测,心有灵犀地竟然让章澈有点儿嫉妒:人家压根不需要达成共识,两个人永远走在共识的路上。并不住在一起,却一定住在彼此的心里。怪不得总能在祁越身上找到孩子气,毕竟她永远可以是海绵宝宝,因为她永远有一个派大星。
还不止一个,记得她说过。
于是她有那么点嫉妒起派大星们的存在,又有那么点嫉妒起海绵宝宝的幸运。
“你说是不是?我觉得他这样表现算是很好了,”就在她走神的片刻,一旁两人已经说到了男友给许梦雅举行的表白仪式,“比我之前遇到的那几个做人油腻、说话唧唧歪歪的男的强多了。”
祁越笑笑,从服务员手里接过端上来的糖醋排骨和三鲜锅巴,“相亲市场嘛,大家想要的都差不多,表现出来的也是讨价还价。你遇到太多看上去积极主动实际上自我感觉良好的人,遇到这么一个自我感觉良好但不算积极主动的,是你运气好啦。”
不等章澈去配合地拿筷子,许梦雅早把筷子递给她,还放好汤勺,那眼神倒是丝毫没有从正说话的祁越脸上移开,“你也这么觉得?”
“什么叫我也这么觉得?”
“就是不积极主动。”
“相对于你之前遇到的那些自大狂来说吧。”
“其实不是,他很积极主动。”许梦雅道,“他说过,而且我也感觉得出来。”
她明显感觉到旁边祁越有那么一个刹那是愣住想了想,她很清楚祁越在这样短暂的时间里可以盘算多少东西,哪怕这只大狗自己根本察觉不到,“那就是他本身表现出来的并不是全部,或者说按照一般标准,在相亲的市场上、男女的婚恋关系里,他自己觉得积极主动,实际上不算,实际上低于一般水平——也是好事。”
“怎么说?”
她又看见对面许梦雅的眼睛闪闪发亮,就像刚才听到自己说和祁越如何相识、如何拉着人家在桃花树下啵唧一口一样,喜悦而期待,即将走向欣快的表情。
“别人都巴不得炫耀,孔雀开屏,他却没有那么做,因为‘不好意思’。照你说,他事业不错,证一大把,房子全款到手一套,有车,在这个市场上算是优质,能找不到,证明自己也有选择、有控制,并不骄傲自满,还有道德底线,这样能不好意思的人、觉得像其他人那样展示自己在道德上有点过不去,一般来说不坏,甚至是很好,特别是男的。”
她听了觉得在理,何况那边心满意足的许梦雅——心满意足了,就要开始回到开玩笑的大路上:“‘特别是男的’,那女的呢?你给我分析分析?既然你都分析到这儿了。”说着为了堵嘴,夺过祁越要给她舀汤的碗,强势代劳。
祁越显然白了对面一眼,“你这——我不敢说,”大狗转过来看着她,“我没资格说。”
脸上楚楚可怜,那只有她看得见的大尾巴,显然已经摇起来了:撒娇是吧。
许梦雅笑道:“谁说让你说你自己了?让你说我们这个市场!”然而并不深究,也不追打,一样把话语权交给她。
她还是有些嫉妒两人的默契,更庆幸坐副驾驶和睡祁越旁边的都是自己。
“你不说,我说,你很好很好,”伸手去摸大狗的头,“我承认,我盖章。”说着亲一口脸颊,还补一句,“你有资格说,嗯。”
对面的许梦雅看了固然心满意足,嘴里立刻配合地发出长长的一声“噫”,然后呼唤三人吃饭,一边动筷子一边自然地把话题接回去,像一切劳动妇女那样数落了一阵男友。祁越则不愧为住隔壁的海绵宝宝,接住这似贬实褒,把最后的结论全部拉回之前的相亲对象上。而她呢,她好奇,以自己的问长问短作为话题润滑剂。就这么,骂完其他找不到对象又觉得都是别人问题不是自己问题的男士之后,话题竟然来到了“在相亲市场上假装自己并不想结婚都是虚伪”以及一切的根底,“人为什么要结婚”。
祁越无非表示两人相恋不一定需要一纸婚书来保证、所以婚书本质上是一种社会利益交换的保证、婚姻关系就是合作与交换的经济关系的观点,一言以蔽之,既如此,人就不要往上叠加爱情不变等等无关内容,彼此也不用构成充要条件,别硬整不存在的关系,“整那些虚伪的干嘛呢?最后给自己骗进去了。”
“可是,”许梦雅没低头,但眼神低着,一手夹着筷子一手端着碗,“毕竟有些人,觉得自己的生命里必须有这个过程的啊。”
“有能有,但你是你,你妈是你妈,结了婚的是你,幸福或受罪的都是你,得你愿意。”
许梦雅没继续说,祁越把正要说“你妈妈”,她就因许梦雅眼底那一点点复杂而把话题引向许梦雅的家庭。说着吃着,也就这么过了。等她一度离席上了厕所回来,正好看祁越侧身坐着侃侃而谈,而许梦雅听得认真。她有意慢慢从后面接近,脚步无声,等到近了,听见祁越在说当时如何和自己相遇、中间这样那样的事情又是如何令人开心,咖啡店的花,吐槽说的话——
“她好可爱啊!”
心情一好,也是被二人传染了欢乐的氛围,脚下生风闪现这好友眼前。
“说我什么呐?”
祁越原笑着,此时转过脸来看着她,两眼璀璨生光,一脸柔情已然无处掩藏。
每每见了这副表情她就克制不住自己的喜爱,轻轻摸一下祁越的脸坐下。祁越顺势起身让她并去厕所,她说好,一回头,对面的许梦雅已经换上了姨母笑,轻轻叫她
“章澈。”
“嗯。”
一双好整以暇的眼睛,“你真漂亮。”
她不及感谢对事实的恭维,许梦雅继续道,“光看这家伙的眼神,也知道她心里现在只有你啦。”
面对那“我们家白菜给你拱了”“拱了真好”结合的、歆羡与欣慰并存的表情,她笑,“我也很幸运。”
许梦雅笑得灿烂。
“而且看到你们,我也很羡慕。”
“没有‘你们’,是‘我们’。”许梦雅说,“从今天起,都会是我们。”
等到祁越回来,这才结账出去,三人散步,路上祁越只管拉着她的手一言不发,毕竟全是她和许梦雅滔滔不绝地说着护肤、美妆、保养等等东西,这些那些,祁越一概不感兴趣,也不了解,并且满足于不知道不了解、满足于给出一个“这是啥啊”的表情。
沿着河岸愉快地三了一阵步,走回停车场,把许梦雅送回家。路上说着许梦雅的老板,她听得云里雾里,但也不甚关心,只是开着车窗吹风。送罢这位派大星、并且收到派大星说“看着你俩这样真好”的祝福,在回去路上,道路两旁都是山岭,春山夜静,暖意融融,似有若无的花香一直不曾断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