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崔恕不会知道此时自己几乎想哭,因为那是一个她和丈夫冷战、和女儿吵架、和合作方撕破脸、挽留要离职的员工失败、出门遇上大雨还没有带伞的下午。
于是在过了一段时间休假的时候,她问崔恕,下周一到周日我和女儿要去泰国度假,你——
要不要一起来?
可不可以一起来?
想不想一起来?
我可以——其实我愿意——
崔恕很快回复道:哎哟,总算出去玩啦?我可以一起吗?你们坐哪一班飞机?
人一生中其实快乐的时光也有限,痛苦的也有限,大部分时候都是那些喜忧参半的平常时光。有的人过得波澜不惊,有的人波涛汹涌。对于简琳来说,掐头去尾,只留下和崔恕在泰国的日子,和崔恕的回忆应该是非常完美的。
那段日子像白色沙滩中金色的沙砾,晃得人睁不开眼。就像在酒店的私人沙滩玩了许久,回到房间,她把女儿打发去泡澡之后,和崔恕在阳台上意乱情迷的那一刻。
去的飞机上,女儿一大早赶飞机很困,睡着之后,她也放松,靠着崔恕的肩膀,舒服,也并不想睡。崔恕轻轻偏头过来,像慵懒的大型猫科动物一样发出一声,“嗯?”
她本想说我就靠一会儿,又觉得自己在主动越轨,心生罪孽感,想要起身,崔恕却轻轻地说:“靠着吧。”
那声音比以往都要温柔。她如着魔一般向崔恕又靠近了点,崔恕则干脆主动握着她的手。
一直到开始用餐,女儿都没醒,她没动,崔恕也不动。
她把崔恕叫上,本没有打算让崔恕过来当导游、翻译加骡子,但崔恕主动要当,而且实在做得太好,让人怀疑自己是否有能力接替她。简琳问崔恕是不是之前来说泰国,她说来过,“那你还——?”
“曼谷本来就适合休假呀。”这样说讨论着的时候,两个人挨着坐在一起,拿着冰淇淋筒,对彼此灿烂的笑。
她曾有过一家三口一道旅行的梦想,后来失望,再后来根本不想,甚至觉得要是一起来就是一种毁灭。
未曾想过此生还能圆梦,也未曾想过是和崔恕圆梦。想到这一点时,她站在三人意外得到升级的套房,眼神穿过走廊看见崔恕的床和崔恕的一截小腿,再想到沙滩上修长的四肢、微微被晒黑的皮肤。
她的欲望现在齐全了。
是她主动这没错,是崔恕主导这也没错,这和整段关系一样,部分等于整体。等到女儿在里面呼喊妈妈表示自己泡完了洗完了自己收拾了浴缸是不是很厉害的时候,她们已经完事了。站立在阳台上并不能算是舒服的姿势,也不是故意选择一个难以被发现的地方(虽然事实上的确是),两人真的只是意乱情迷。
她一边和崔恕靠得极尽,呼吸相闻,一边回答女儿,好,好厉害。
夜里,等女儿睡着,她又走向崔恕的床,轻轻关上门。
这才是度假。
那剩下的日子里,她晚上睡很晚,导致早上起来有点费劲。但也有期待,因为崔恕会把早餐送到床上来。其实要不是女儿要出去玩,她真的想好好享受这样的早晨。她不是那种熟悉浪漫剧情的人,工作狂使得她对工作以外与生活基本无关的事情没空在意。但在这种时候,她的感性也会告诉她,如果女儿不在,在床上吃早餐几乎等于继续回到床上的邀请——或许女儿不在的话你根本就不会起床,对不对?感性在对她坏笑了。但是她的理性让她还是正常地叫上女儿一道吃早餐,然后准备出去。并且禁止她纵容自己的视线在崔恕的手指上流连。
然后理性消失了,当女儿在海浪中玩耍时,她与崔恕躺在阴凉里,用视线代替手,在彼此的身体上流连。
一直到坐在回国的飞机上,简琳才脱离那种甜蜜满心的状态,体会到感伤。而坐在一边的崔恕仿佛对此有心灵感应似的,转过来对她说,“我会在的,一直都在。别担心。”
我不会离开你。
等到下飞机,崔恕开自己停在机场的车,先送她们回家——简琳也不想再问丈夫又去哪里出差了,或者到底是不是出差——下车的时候,崔恕一边替她们拿行李一边对她说,“随时找我。”
这话明显极了,即便只有她明白。她仿佛霎时就要脸红,幸好崔恕把目光转向了她女儿,和女儿告别;然后直起腰来,对她微笑。
“那我们先走啦!”她努力控制语气,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控制到底是热恋还是不舍。
“好!”
事实是丈夫当晚也出差回来了,她才想起来,丈夫对她说过,但是她忘了。这让她觉得有点恐怖,但是没恐怖太久,因为崔恕发来的照片,她又回到魔咒里去了:手机屏幕上,是崔恕发来的照片,偷拍她站在阳台上喝茶的背影。即便什么都没说,她自己就开始情景重演,接着发热,羞耻,心火上行。
那天晚上,夫妇一道夸奖女儿不错,在旅行中表现得很独立很能干;女儿便趁机自己提出下课自己回家。丈夫觉得可行,女儿圆溜溜的大眼睛便望着她,望着一贯表示反对的妈妈。她心里忽然冒出来很多其他的考量选项,然后她说,行,那你以后就这样这样,那样那样……
丈夫对女儿说,这样你妈妈加班就加班,你不用去了,去了还没饭吃。
她没搭理丈夫的酸话,脑子里不合时宜地开始想刚才的照片和崔恕的话。
崔恕到底给自己下了什么咒?
上帝为什么给自己打开这样一扇门?
回去上班上了一周,确定女儿可以顺利地自己回家之后,她约崔恕晚上到办公室来。她没说什么事,想了一会儿不知道怎么说,只能寄望于崔恕理解这条密码。崔恕果然明白,问她几点最合适。她说大概六点之后。等到崔恕六点十分进来的时候,只有她一个人在办公室。于是她关了灯,锁了门,拉下自己办公室的百叶窗。正在犹豫要不要关灯的时候,崔恕关上了灯,搂住她的腰。
有时候感叹皮沙发的好处,尤其是pu皮,好清理。
一开始她觉得崔恕的衣服面料很舒服,后来觉得还是人跟人的皮肤相贴更舒服,最后,已经容不下这样的念头了。
这样的日子一开始就很难终止,即便偶尔也会因为崔恕或者她的过于繁忙而中断。但总会有别的机会来补偿。当她向崔恕说下一周要出差,不在本地,约好的某一个加班夜生活是没法实现了的时候,崔恕说,你去那儿出差?我也去,你住哪儿,我去找你。
啊,想到那段时间只能发出满足与怀念的叹息。本来出差三天的,愣延长到五天,最后的那个周末,两个人就躺在酒店房间里,耗在一起,耗在彼此的怀抱中。她总是想起一个画面,崔恕把一粒糖放在肚子上,她看着那粒糖,也看着平坦的腹部,而崔恕看着她;然后崔恕就把糖放在了她的腹部。
然后吃掉了糖。
从那之后,周末,两个人会找机会约会,未必在酒店的房间,也许只是在僻静咖啡店的不显眼角落坐一坐;加班的约会也照常,甚至崔恕会派自己的秘书去接简琳的女儿。一切好像都很完美,她的罪恶感甚至都减少了,她甚至开始觉得这样很对,这样可以一边获得作为智囊的崔恕和作为情人的崔恕。
是啊,情人,她就是自己的情人。
情人往往不止一个,对吧。
第4章 雪夜
李唯在去酒吧见崔恕之前,的确是精心打扮了一番的。她猜酒吧——崔恕这种人会去的酒吧——肯定灯光昏暗,但是阴雨天又难免走到路上来,于是小心把握了化妆的度,要让崔恕看得出来她化妆了,又不能叫崔恕觉得自己画得过了。
她猜得出也敢确信,崔恕一定喜欢刚刚好。她要表现得正符合崔恕的想象,崔恕就会更加陷入对自己的迷恋。她一边描眉一边这么想着。
冒着阴冷的雨,她穿越路灯昏暗的小巷,一边和崔恕开着位置共享一边寻找大隐隐于市的酒吧。她找到上坡的路,却不敢确定就是。语音通话那头崔恕直接说,你往上走,我来接你。果然走了没有两步,看见崔恕正在那一头一个四四方方的小招牌下面等着她,一边招手一边取笑她的路痴。
“好冷啊。”她走近了撒娇道,“你看我的手都僵了。”
“哦?”崔恕拉着她的手,直接放进了自己的大衣口袋里,“走,赶紧进去。”
她心里是高兴的,但上楼的时候,赶着崔恕让她优先,她就把手收回来了。
怎么会这么容易呢。
崔恕在后面,当然看不见她在笑。
吧台桌上放着一个鸡尾酒杯,还剩下一点液体,昏暗灯光中看不清颜色。她在吧台最内侧的座位坐下,崔恕笑着,问她喝什么。
“你喝的什么?”崔恕说鸡尾酒啊,“好喝吗?”
“苦的。”崔恕笑道。
“度数很高吧?”
“嗯…”崔恕端详了一下酒杯,“三十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