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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清宴抬首看向来者,“你来了。”她坐直身子,“我正思量着你何时会来寻我说话。倒是没料到,你才刚沐浴更衣便过来了?”
  谢廷玉拂开裙摆,跪坐于谢清宴对面,“有些事想同母亲说。”
  “有这般急切等不及?”谢清宴明知故问。
  谢廷玉抬起眼眸,目光如炬直视谢清宴,“母亲大人,若此次大军开拔,我欲请为先锋,率轻骑直取黑山要隘。”
  清越的注水声在静室中回荡,一盏白烟袅袅的茶汤被推至谢廷玉面前。
  “自上清观归来后,你便与我印象中那个孩子大不相同。”谢清宴以茶筅轻拨盏中浮沫,“原想着你既惫懒,不如入司徒台做个典签令,再不济也可去兰台阁,当个校勘典籍的闲散文士。未料你竟选了司戎府这条路。”
  谢清宴浅啜一盏茶,“我谢氏无不以清谈玄理立身,可你却日日往演武场跑。有时我甚至要疑,你当真是我谢氏的孩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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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说:谢道韫(生卒年不详),又作谢道蕴,名韬元,字令姜,陈郡阳夏县(今河南省太康县)人,出身陈郡谢氏。东晋时期才女、文学家。【文中仅做引用】
  难写难写难写难写难写难写难写难写到我在地上阴暗扭曲爬行
  第48章
  待听到“你当真是我谢氏的孩子吗?”这一句,谢廷玉险些将口里的茶汤尽数喷出。
  谢大司徒啊谢大司徒,你当真是一语成谶呐!
  谢廷玉用巾帕擦拭嘴角的茶渍,敛容道:“凡事总有先例。母亲,这并不为奇。”
  谢清宴眸色深邃,烛火在她眼底摇曳成两簇跳动的光焰,“私心来讲,我确实不愿你去。你是我陈郡谢氏唯一的嫡脉传承,合该执掌族学,光耀门楣。”
  “可我若执意阻拦,只怕我与你之间母女离心。罢了,你若决意要去,便去吧。我只一点,在外切记注意身体,切莫太过劳累。”
  谢清宴拂袖起身,衣摆掠过凭几。她走向雕花槛窗,抬手推开,望向夜空中悬挂的一轮弯月,其清辉淡淡,似薄纱笼罩庭阶。
  “常言道,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当初送你走时,
  便是离。你如今好不容易回来,这是合,却一改儿时的沉闷性子,这属实是让我始料未及。”
  谢清宴望向谢廷玉,眼含母亲对女儿的期许,“我之所以既让你入司戎府,又许给你廷尉台的职位,并不是想让你身兼数职,而是给你个退路。若司戎府不合心意,倒是可以一直在廷尉台,又或许给你调任司徒台。”
  “总而言之,你想去哪儿,便去哪儿吧。”谢清宴一声叹息,袖手道:“后日凤阁议事,无论作为大司徒,还是作为你母亲,我都会赞成此次出征。”
  谢廷玉肃然起身,敛衽长揖,“多谢母亲成全。”
  后日未时,凤阁议事如期举行。
  依制,此等军国要务当在华盖殿议定。
  华盖殿是太极殿的偏殿。
  姬昭早已褪下今日朝会所穿的朝服,冕旒,只束金丝攒珠冠,着一身明黄常服跪坐于殿中主位。案上右边堆着一些议事章程。
  大殿角落摆放着狻猊香炉,正徐徐往外吐着龙脑香雾。
  殿外传来窸窣足音,诸位大臣皆除履着袜,踏着桐木地板徐行入内。
  众人按品秩立定,齐整地行叉手礼:“陛下万安。”
  姬昭广袖微抬,众人方依次入席。
  桓斩月身为武将,若是遇到军国头等大事,向来都是头个直言进谏。“陛下容禀,前日已获悉那夜流民暴动之事与盘踞在太行山一带的黑山军有关。匪类假托屋毁人亡之事,煽动民怨,其心可诛。”
  “臣以为,此患如附骨之疽,当以雷霆手段剿抚并用。先破其主力,再收编残部,即可为我大周所用。”
  一般大军出征开拔,需得考虑粮草、军械、车马、营地建设等一系列烧钱的拨款项目。
  如今大周虽勉强称得上安稳,但国库稍稍吃紧。其中缘由,倒要追溯到先帝在位时的奢靡之风,其不仅在宫内广筑楼台,更遣人四处搜罗珍馐美馔、奇珍异宝,乃至绝色郎君。
  这般挥霍无度,自然无暇顾及匪患,任由黑山军坐大至今。
  姬昭将今晨呈上的奏疏细细批阅后,抬眸望向袁照蕴:“大司农,你且先说说如今的国库虚实。”
  袁照蕴依言回答:“回禀陛下,如今虽北方天灾不断,流民南下,建康不得不拨款拨付赈济粮二十万石,然去岁江淮盐税增收,太仓现存绢、粟米等充沛,足以支撑月余战事。”
  她略一顿,再道:“再者,亦可效仿以匪养兵之策。黑山军盘踞太行山多年,时常打劫掠夺,其库中必积铜钱百万。若得此资,可充北伐军费。”
  谢清宴适时出声:“臣附议。夷狄今岁屡犯边关,他日必有大战。先除内患,方无后顾之忧。如今正是安内的好时机,切莫再等。”
  桓斩月再度出言:“陛下,现如今我大周有众多精锐部队,亦有可担重任的将领,此战可打。”
  日头西沉,诸位大臣这才华盖殿走出。
  桓斩月朝谢清宴、袁照蕴二人同时长揖,“我万万没想到大司徒、大司农都能赞成令爱参与此次出征。”
  她话中所指,正是方才谢、袁二人附议时,都明确表示会让自家女儿随军出征一事。
  袁照蕴神情淡漠,“我汝南袁氏祖上出过不知多少骁勇善战之辈,更率有青鸾军,为何不参与?国事当前,无需退缩,自当挺身而出。”
  “前夜,廷玉已向我表明愿为前锋。”谢清宴执手回敬,“桓将军,谢氏嫡脉仅此一女,还望多加照拂。”
  “那是自然。大司徒,无需担心此事。”桓斩月连忙回话。
  凤阁议定征讨黑山军的决议一夜传遍建康。
  翌日拂晓,已有官吏们按照上峰指使,于各坊市揭榜处已贴出朱砂勾画的檄文。其内容大概是暴夜之祸,实乃黑山恶匪加托天灾,蓄意煽动。告示内容字字泣血般控诉着匪患罪行,最后赫然写着,“必当犁庭扫穴,以正天威!”
  在团团围观的百姓之中,有一识字的娘子大声朗读完告示的内容,众人听之皆愤愤不已,皆表示一定要朝廷将其打个落花流水,以雪此恨。
  前朝的消息自然也是会飞到后宫之中。
  姬怜乍听闻出征名单内有谢廷玉的名字,一时有些怔忡不已,即使人已身处玉戏台,依然还是一副神游在天的模样。
  玉戏台临湖而建,负责此次演出的戏子们乘船而来,先是盈盈朝后宫的卿侍们抬手一礼之后,便登上戏台,开始唱戏。
  此次赏戏雅集,由谢鹤澜牵头,邀宫中诸位前来。
  谢鹤澜逡巡座中各位的神情,目光在垂首不语的姬怜脸上停留好一会,才道:“酷暑难耐,特邀诸位来玉戏台赏戏解闷。不知各位想听什么曲目?”
  这句话就是客套话。身为贵君的谢鹤澜若是不点戏,哪里轮得到底下品阶比他低的人?众人皆推辞,说是让贵君先行。
  “那本宫便先点了。”
  戏班主恭敬地从谢鹤澜手中接过戏折子,只听邦邦邦敲锣几声后,戏台帷幕拉开。
  谢鹤澜与姬怜相对而坐,将他恍惚的神色尽收眼底。见姬怜仍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神色冷清,他也不点破,只不动声色地望向戏台,偶尔眼风扫过对面失神之人。
  也许是即将出征之际,谢鹤澜为了应景,此次点的戏文主角倒是一位将军。
  人嘛,向来最爱的是风花雪月的爱情故事,这出戏文也不例外。
  这讲的是,一位将军出征,其骁勇善战,多次斩敌方将领于马下。某日,将军外出散心之时,竟不慎遭遇敌方一支游击队伍。
  将军独力难支,只得策马突围,却在途中身中数箭,虽借密林掩去踪迹,但因受伤流血过重,举步维艰,难以前行。
  恰巧此时,一位二八年华,玉貌花容的采药郎途经此地,忽闻灌木丛后窸窣声传来,拨开枝叶一看,正对上将军染血的凌厉目光。
  咚。咚。咚。四目相对之下,采药郎心跳加快。
  “你、你怎么了?”采药郎问,拿出怀中的火折子,火光照耀下,惊呼一声,“呀!你受了好严重的伤!我先给你止血敷药,你莫要乱动。”扯下衣襟一角为其包扎。
  戏台上铜锣骤响,原本出神的姬怜猛地抬头,唇线紧绷,冷眼睨向那扮作采药郎的伶人。
  更巧的是,采药郎的所居住房屋就在附近。于是他费力搀扶着将军回到自己简陋的院落。
  将军受采药郎多日贴身照顾,不知不觉中,对其情愫暗生。而采药郎亦为将军的飒爽英姿所倾倒。
  本待伤势痊愈便要归营,但偏巧来了一场持续五日之久的大雨,将军只好滞留于小屋之中。
  采药郎见雨势减弱,将军即将离开之际,再难掩住内心悸动。于一个雨夜里,解开衣衫,主动与将军亲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