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这……倒是难得看到母亲这不同寻常的一面。”谢廷玉忍不住啧啧称奇。
谢主君轻叹,“你可知昏迷这些时日,妻主她急成什么样。此事关乎你的性命,岂容半分轻慢。”
谢廷玉与父亲又叙话片刻,见女儿面露疲色,谢主君便嘱咐她好生休息,亦抬步离去。
恰此时下人通传岑秀在外求见。得允后此人快步而入,见到谢廷玉当即双膝跪地,额头重重叩在地上,“当夜岑秀保护不到,还请少主人责罚。”
谢廷玉见岑秀身上还缠着层层纱布,衣襟散乱透着药味,“怎地不好好再修养几日再来?”
“自少主人遇险后,岑秀日夜懊悔未能识破袁望舒的阴谋,这才……”
话音未落,忽有侍奴屏风后禀报,“少主人,汝南袁氏二娘子前来探望,正在廊下等候。”
“来得倒是挺巧。”
谢廷玉指尖轻叩床沿,“今日我这长好院可真热闹,一个接一个的来。让望舒娘进来吧。”
袁二娘子右脚刚跨过门槛,便听内室传来岑秀怒斥,“少主人!袁望舒表面派人护卫,实与歹人勾结背后捅刀,您何必见她!”
左脚才踏入内间,又闻厉声,“此等背信弃义之徒,根本不
配得少主人真心相待!”
一道颀长身影悄然投在岑秀身上。二人抬头望去,只见袁望舒静立屏风旁,面色平静无波,全然不似撞破他人背后非议的模样。
“你来了。”
袁望舒淡淡扫过岑秀,上前几步,“听闻你醒了,特来探望。正好有事要同你说清。”
谢廷玉轻笑,“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正好你二人当面对质。”
“你猜到我来这里是为了来澄清此事?”
“不然呢?”谢廷玉手指点点袁望舒衣摆上的尘土,“见你风尘仆仆,我猜你定是一路疾驰而来。按你性子,要么冷语相向,要么手就按在腰间那柄横刀上了。”
袁望舒垂首看了眼腰间,当即解下横刀掷于一旁,“今日是来致歉,也是为说明那夜之事。”
“谢廷玉。”
她深吸一口气,“自你昏迷后,我日夜难安,心中愧疚难当。如今见你安然醒来,总算能稍慰心怀。有件事必须与你说明。”
她忽地拔下束发玉簪握在手中,青丝松松垮垮地垂落下来,一撩武袍前摆跪坐于地。
这正是大周士族行最高请罪礼的仪态。
言语诚恳,一字一句地清晰道出,“那夜歹人行刺绝非我指使。自剿匪时蒙你舍身相救,我心中唯有敬仰,绝非恩将仇报之辈。你受伤当夜,我曾亲奉解毒丸为你祛毒。若蒙不弃,往后每次出征,我愿护持左右以证清白。”
“少主人,怎可凭她一言就如此轻信于她!”岑秀在一旁急道。
“其实……”
谢廷玉坦然道,“不用你前来诉说,我也大致能断定非你所为——”
“一来,当夜随行之人中,除你指派者外,尚有自愿前往者。虽夜色深沉,但你亲派的那几人确在舍命相护。其二,若真是你派人行刺,又何必特意送药救治,还请袁三公子前来施针?这般自相矛盾之事,倒像是吃饱了撑的。”
她转向岑秀温声道,“岑秀,起身吧。那夜是我行事仓促思虑不周,怪不得你。望舒娘亦非元凶,莫要再心存芥蒂。”
岑秀欲再张口,却被谢廷玉抬手制止,“那夜之事,可曾禀告母亲?”
她摇摇头,“属下重伤卧床至今,大司徒公务繁忙,还未及禀报。”
“母亲正为廷尉台审理鲜卑男奴一案劳神,此番与望舒娘的误会就莫要再报,徒增烦扰了。”
谢廷玉摆手,“你既然伤的重,就先下去疗伤,莫要再对那夜的事自责了。”
待岑秀脚步声渐远,袁望舒这才郑重开口,“方才所言绝非虚辞。日后若有差遣之处,但凭开口。若再有出征之事,我定护持在前,为你扫平一切险阻。”
“你怎么……”谢廷玉也是很诧异,“突然如此良心大发,我什么时候和你关系如此亲近了?”
袁望舒脸色一僵,轻咳几声,“是我单方面愿效犬马之劳。你不必挂怀。我向来不喜欠人情分,更何况是救命之恩。纵使九死,亦无悔。”
“啊……那行……我……”
未等谢廷玉说完,门外忽然传来急促脚步声,伴着崔元瑛清亮的嗓音,“谢二,听说你醒了,我特地来见你。”她一边快步走进一边回头催促,“王兰之,你快点!我可告诉你——”
话音在见到袁望舒跪地请罪的姿态时戛然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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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
我真没招了,写完这本我一定写个反思,好好反思一下这本从梗,到文名,到写文节奏,剧情,感情等等。到时候写个反思报告,我真没招了,卡成这样。(上天会惩罚每一个没有好好打大纲的人
第89章
室内霎时静得能听见银针落地的声响。
走进来的崔、王二人见袁望舒这般跪地姿态,立时明白她正在向谢廷玉请罪。
说来也奇,自谢廷玉重伤那夜袁望舒送来逆鳞丹后,便再未踏足谢园半步。倒是袁三郎常来问诊。崔元瑛派人打听才知,袁望舒这些时日一直在城郊演武场练兵射箭,虽人没来,却日日遣人送来疗伤补药。昨日更是让她的正夫亲自登门,向谢主君探问伤势。
看得出来很在意了。
崔元瑛原本因岑秀的指控对袁望舒满腔怒火,连幼时被她揍的旧怨都涌上心头,这才那夜当场将人按在地上教训。但见袁望舒竟今日主动前来谢罪,顿时觉得这趟没白来。
她朝谢廷玉挤眉弄眼,用口型连说三遍,“我要看!我要看!我要看!”同时手臂一勾拦住欲退的王兰之,压低声音,“走什么?有热闹不看你这能忍得住?不许走!”
谢廷玉取过床前茶碗,“你们来得正好,替我与望舒娘做个见证。”
“什么见证?!”崔元瑛眼睛一亮,立即按着王兰之坐下,“这可是谢二亲口说的!我本要走的,既然要当见证人那就勉为其难留下吧。”
轻呷一口茶,谢廷玉缓声道,“望舒娘方才立誓,日后若再出征,定为我冲锋陷阵,奋勇杀敌。”长叹一声,“得此良助,往后倒是安心不少。”
原本因崔、王二人在场而局促的袁望舒,闻言反倒褪去尴尬,郑重咳了几声,“谢二所言不虚。今日前来正是为出征之事。既然鲜卑敢派细作,大战在所难免。谢二既于剿匪时救过我,我自当结草衔环,甘为前锋。”
寥寥数语巧妙化解请罪的尴尬。
谢廷玉转头朝崔、王二人道,“你看,又将一员大将纳入我麾下,我实在是太厉害了。”
崔元瑛撇嘴,“啊?就这?谢二,你能不能让袁望舒重演一遍我们方才没进来时说的话,我真的很想听。”
王兰之无奈摇头,“我们此次前来是为了看望廷玉,你就莫要添乱了。”转而看向袁望舒,“方才所言可不许反悔,届时征讨鲜卑,你必要践行诺言。”
“我从不说大话。”
袁望舒说话时忍不住用眼角偷瞥正与崔元瑛耳语的谢廷玉,揉着跪得发酸的膝盖轻咳几声,终于引来注意。
“哎!袁望舒还跪着呢。”崔元瑛胳膊肘碰碰谢廷玉。
“方才聊得忘形了。望舒娘,你快快请起。”
袁望舒揉着膝盖起身,与王兰之同坐一处,说起这些时日操练新军的事。王兰之神色沉稳道:“虽不知何时与鲜卑开战,但只要抓住时机,有可出师的机会,我们绝不能退缩。”
谢廷玉盯着王兰之看了半晌,笑道,“不愧是出身铁血王家军的人。”
崔元瑛轻嗤一声,语气带着几分不耐,“我说,好不容易谢二醒来,能别聊这么沉重的话题吗?就不能聊些轻松好玩的。”
说着,就把话头引到了之后的秋猎,贵女相看宴上,
崔元瑛颇为惋惜地看向谢廷玉一眼,“你这伤怕要养到冬日,注定要错过了。”
“这有什么好可惜的。谢廷玉即使不参加秋猎,建康城谁不知她骑射无双。”袁望舒冷斥一声,“倒是你,别又垫底丢人。”
“袁望舒,你有完没有?”崔元瑛撸袖欲扑,被王兰之急忙拦住。
几个人吵闹好一番之后,这才离去。
谢廷玉苏醒的消息与谢大司徒提剑闯入颍川庾氏的事一同传遍建康。比昏迷前更多的礼品如流水般涌入长好院。有范阳卢氏公子送的南海珍珠粉,据说能祛疤生肌,赵郡李氏郎君赠的赤血参,听闻服后可令人气血充盈,恢复如初。
当然其中也有琅琊王氏送的。
王栖梧小心翼翼地从雕花食盒中取出一盅药膳,“廷玉姐姐,你可不能对养伤这件事掉以轻心。”他执勺轻搅,将汤汁舀入青瓷小碗。氤氲热气中浮动着党参,枸杞等药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