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上了年纪话就会变多,还容易陷在自己的逻辑里出不来。她几次张嘴,都不知道该怎么把奶奶从这烟酒的死循环里拽出来。
这可是她亲奶奶啊。
插不上话, 她有点无措,一个劲儿挠头。
“你让让。”姜悯说着,胳膊肘捅,把周灵蕴拱到一边, 上前搀着老太太手臂,顺势将人往诊室外带。
“奶奶生活习惯很好的,检查报告写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白纸黑字骗不了人。咱们继续保持,好好活,用力活,争取再活一个世纪。”
她也不管老太太絮叨什么,只管捧,顺着哄着,好话一箩筐一箩筐往外倒,直把老太太逗得眉开眼笑,边走还边回头教周灵蕴怎么缴费,上哪儿拿药……
到车库,姜悯把老太太搀后座,老太太坐稳,歪起屁股,窸窸窣窣摸,半天,衣服内兜掏出个巴掌大的蓝布包,硬往姜悯手里塞。
主驾位,姜悯扭头,“这是什么呀?”
“给你的,回去看。”老太太又把小布包抢过来,往她外套口袋里塞。
周灵蕴坐在副驾驶,怀里抱着一大堆刚取的药,好奇扭身,“什么东西啊?神神秘秘的。”
“别让她看见。”老太太冲姜悯挤眼,压低嗓,“回去自己看。”
“不是——”周灵蕴给气笑了。
“什么就不让我看见?不想让我看,您也稍微背着点我啊,我还坐在这儿呢!”
姜悯笑笑,把蓝布包从外套口袋转移到手提袋,“行,我回去自己看,不给她看。”
她摸着里面厚厚一沓,猜想八成是老人的手写信。
“嗯嗯,”老太太放心靠回座椅,临了还不忘嘱咐,“反正别让周灵蕴看见。”
“不让看拉倒,不稀罕!”周灵蕴吼完,赌气把怀里的药一股脑扔后座,“你自己拿着吧。”
到家,上楼,房门一关,周灵蕴满脸贼相凑过去,“什么什么,快给我看看……”
姜悯捂嘴笑个不停,“不是不稀罕。”
“我哄她的,哄她。”周灵蕴好奇死了,催促不停。
姜悯坐梳妆台边,手提包搁大腿上。蓝布包里面还有个老太太自己手缝的白布包,打开暗扣扒开里层防水用的塑料袋,深处藏那东西却大大出乎她们意料。
粉的,一张张摞着,对折,胶皮筋捆着。
周灵蕴惊呆了,使劲揉眼睛,“这是活人钱死人钱?你看看是不是天地银行……”
姜悯朝她后背就是一巴掌,“你猪脑子啊。”
她抽出一张,举高迎着亮,前后翻转,“确实是真钱。”然后开始点。
周灵蕴蹲地上,两手搁在姜悯大腿,不出声乖乖等她点完,“多少?”
“一万三。”姜悯说。
周灵蕴倒吸一口凉气,“老太太哪儿来那么多钱?”
姜悯后来找她妈打听过,其中有一部分是周灵蕴刚离家那会儿卖猪的钱,另一部分是村里发的补贴,再有就是老太太摆摊挣的。
老太太闲不住,自己绣的鞋垫啦,山上摘的野果,自制的野茶啦,赶集天背到集上卖,这几年下来,攒不少。
“全给你了?”谷香岚问。
姜悯点头。
谷香岚奇怪,“怎么不是给小猫?”
周灵蕴说“我也想问呢”。
谷香岚歪头琢磨会儿,笑着,“老太太喜欢你。”
“哦,这样——”姜悯挑眉。
周灵蕴自己灰溜溜回了房间。
她抬个板凳,窗边坐着,看楼下摇椅上躺着晒太阳的奶奶,捡了片窗台上的落叶扔她,又自顾笑起来。
她怎么会不懂呢,奶奶是在用这种方式告诉她,她们早就是一家人了。
她们在老房子住了几天,开学前,姜悯出主意,让周灵蕴把赵圆、万玉、蛋挞和梦真,还有舒颖也叫过来。
一帮人热热闹闹吃了顿饭,姜悯给每个人都准备了一份小礼物,意思是感谢大家这段时间以来对她和周灵蕴的帮助,也是宣布跟周灵蕴正式和好。
吃完饭,朋友们一一送走,周灵蕴回到房间,两手插兜表情酷酷的,“我同意了吗?你就擅自宣布和好。”
“你没同意吗?”姜悯怔住。
“没啊。”周灵蕴大声,“我啥时候同意了。”
姜悯回头去把房间门关上,锁住,然后反手揪住自己的后衣领,从上往下那么一拽,蛇一样缠上去,两条手臂挂在周灵蕴的脖子,左右那么晃,“那现在呢?”
姜悯胸型很漂亮,半球型,饱满圆润,色泽白皙,周灵蕴视线立即被吸引,双手有自己的意识,自然圈上她腰肢,随即是重复过了千百遍的动作,她弯腰埋首,张嘴去啃。
仰天,一声喟叹,姜悯半眯着眼,手摸到周灵蕴毛茸茸的后脑勺,被咬痛,狠着劲儿抓了把她的头发,“属狗的?”
“属猫。”来不及拉窗帘,周灵蕴环住姜悯滚到大床上,伸手把灯关了。
是属猫,牙尖得很,叼住就不松口,姜悯抬腿踹了她一脚,“不是不和好?”
周灵蕴反应快,一把攥住她脚踝,扛在肩膀,小腿肚子亲一口,“那你还不好好表现。”
“怎么表现。”姜悯有点发抖,双手高举过头顶,“捆起来。”
周灵蕴开学第一天,小组的试验田扛着锄头翻地的时候,满脑子想的都是姜悯。
没找着绳子,姜悯的衣柜里翻出一条黑色中古真丝领带,周灵蕴第一次玩,高处俯瞰,整块头皮都爽得发麻。
某人平日里横行霸道,作威作福,绳子一捆立马老实了,只有挣着喊着求饶的份。
“九月种什么,种大蒜还是种萝卜?”同组的女生走过来,在她耳边说话。
周灵蕴吓了一跳!
女生“哈哈”笑,拍她肩膀,“你想什么呢浑身一激灵。”
“别吓,你把我月经都吓出来了。”周灵蕴扔掉锄头,“我去趟卫生间。”
到卫生间一看,月经没来,周灵蕴洗完手出来,裤腿胡乱擦擦水,掏手机给姜悯发消息。
[我湿了。]
姜悯抱着电脑从会议室出来,走廊上听见兜里手机“叮咚”一声,拿出来看,才刚解锁就掉地下。
小助理跑过来帮她捡,她顺势把怀里的电脑和文件塞过去,抓起手机飞也似逃进办公室。
[啊?]
[啊?]
[啊?]
[我想你了。]
周灵蕴回。
缓了几秒,补充:
[准确来说,是想到你了。]
[老板大人,你好好看。]
没头没尾的几句,除姜悯外,还真没人能串得起来。
[大白天发什么骚。]
周灵蕴理了理额发,扶正头顶的草帽,往小组的试验田走,也觉得自己有点沾染上姜悯的神经质。
[就是想你了呀。]
讨厌鬼。
因着老太太身体原因,谷香岚女士寻思着还是搬回住城里。
城里医疗条件好,交通也便利。
还有就是为了姜悯和周灵蕴。她让姜悯和周灵蕴也搬过来一起住,这样两人之间要再有什么鸡毛蒜皮,她们帮着从中调和,哄着劝着,也不至于让事情闹大。
姜悯和周灵蕴的关系,谷香岚和老太太从来门清,老登古板,内心虽不赞同,但并不体现在行动上,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姜悯拜托妈妈有空打探打探老登口风,老登领会,当时没说什么,某天饭桌上,突然没头没尾说了句“也行。”
“爸爸,我给你倒酒。”姜悯多机灵,赶紧搁了筷子上前伺候。
“你跟周灵蕴最近没吵架了吧?”她爸板着脸挺严肃的样子。
周灵蕴在学校,周五下午才回来,姜悯说没呀,“我们好着呢。”
“你这个人,脾气怪得很,上学上班这么多年,一个朋友没交到,也算是一种本领。你看看人家小蕴呢,小时候的朋友现在还有联系,你们两个在一起那么久,她很不容易啊!忍受你很多的!”
老登最多只能说到这份上了,极限了。
姜悯点头哈腰,“您教训得是。”
回头,给周灵蕴打电话,原封不动转述。
“小同志很不容易的,啊,忍受我很多啦……欸你没看到他当时表情,爹味儿冲得很。”
“他可不就是你爹。”周灵蕴围着操场一圈圈跑步,声音带点喘。
姜悯靠在床头,敛目沉思片刻,“有个小小的要求,虽然提出,但并不强制要求满足。”
这人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客气了,周灵蕴放缓速度,拧开瓶盖喝水,“有屁就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