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沈确才倦怠地睁开眼。
眼前一片黑暗,伸手不见五指。
他撑起身体抬头望去,洞口似乎已经被封死。
感官这才完全归位,浑身像被碾碎了重组似的,每一寸都是毁灭般的疼痛。
鼻息间的空气沉重而黏腻,不出所料,这里也遍布着毒雾。
但他此刻顾不上这些。
“盛祈霄!”沈确对着黑茫茫的四周,不断呼唤着盛祈霄的名字,“盛祈霄!你在哪!”
回答他的,只有不断削弱的回声。
心一点一点沉了下去。
“盛祈霄!你装什么死呢?我都还活着!”
沈确手脚并用,在黑暗中疯狂地四处摸索。
终于,在彻底陷入绝望之前,指尖触碰到了一团温热。
他迫不及待地扑上去,颤抖着将他搂进怀里,手心一片湿润黏腻,是还未干涸的血。
“盛祈霄!”沈确不敢大力摇晃他,便小心翼翼去拍他的脸,“快醒醒啊盛祈霄!”
小刷子似的睫羽,轻扫过沈确指腹,盛祈霄缓缓睁开眼睛。
他没有挣扎,几乎是在睁眼的瞬间,就辨认出了抱着自己的人是谁。
冰凉的手抚上了沈确脸颊,盛祈霄的声音虚弱而柔软,轻声问道:“你饿了吗,难受吗?”说着,将手腕递给他,“喝吧,我的血真的是好东西,他们都抢着要呢。”
酸涩的痛意瞬间淹没了整个胸腔。
沈确一把握住盛祈霄受伤的手臂,颤抖着嗓子,“你终于醒了!”
洞中太黑了,他什么也看不见,只能摸索着撕下盛祈霄长袍的下摆,粗糙地将他伤处包裹起来,以期能达到止血的效果。
“沈确……”盛祈霄轻轻地叫着他的名字,“你在担心我吗?”
沈确没有回答,只是将他抱得更紧。
“你为什么要跟着下来?是舍不得我吗?”盛祈霄像个好奇宝宝,执着地追问着,“你为什么不说话?你承认你喜欢我了是吗?你是来给我殉情的吗?”
“闭嘴!”沈确终于忍不住,低斥一声,“我只是听声音,知道这洞口不深,才……”
“沈确,你又说谎。”盛祈霄打断沈确的话,安静的把头埋在他胸口,听着耳边仓皇的心跳声。
在无边的黑暗中,盛祈霄的表情是前所未有的满足,“好久不见,我很想你。”
两人就这样紧紧相拥着,沈确竟奇迹般地感受到了莫名的心安。
可随着时间的流逝,这微弱的安定感,也在逐步的消失。
盛祈霄的呼吸越来越微弱,体温也越来越低。
他受伤太重,身体上的伤口太多,再加上那些不为人知的伤害,他或许正在以一个极快的速度走向某种令沈确恐惧的结局。
“盛祈霄……”沈确用鼻尖抵着盛祈霄的额头,“盛祈霄,你还在吗?”
“嗯。”他的声音越来越模糊,“沈确。如果我死了,你会想我吗?会像给你妈妈送花那样,也给我送花吗?”
“我才不给你送。”沈确语带哽咽,眼泪终于决堤,“如果你活着,我就给你送。”
“好。”盛祈霄似乎是笑了一下,“那我不要红色的玫瑰花,你给好多人都送过,我不喜欢……”
他的声音越来越轻,直到彻底消失。
无论沈确怎样唤他,也再没有半点回应。
沈确茫然地搂着盛祈霄,喉咙被哽得生疼,隐约间,似乎听到了谁的呜咽声。
他突然想起了什么,学着盛祈霄之前的样子,将自己手腕咬破,递到他嘴边。
这方法似乎奏效。
起初,盛祈霄毫无反应,血液只是顺着他的轮廓滑落。
沈确不肯放弃,仍旧固执地将手腕抵在他唇边,一遍又一遍地诱哄他喝下去。
终于,那冰冷的双唇似乎动了下,开始有了微弱的、本能的吮吸动作。
一滴温热液体,滴落在沈确托着盛祈霄下颌的手心。
沈确愣了下,才反应过来,这次滑落的,不是他的血,是盛祈霄的泪。
他低下头,准确地吻在盛祈霄眼角,拭去了那一抹湿润。
他又听见盛祈霄问:“为什么?沈确,这是为什么?”
“我喜欢你。”沈确不再回避,第一次用这样温柔且郑重的语气同他讲话,“因为我喜欢你。不在你身边的日子里,我也很想你。”
盛祈霄的眼泪,非但没有止住,反而有了愈演愈烈的趋势。
“我记住了。”
两人互相依偎着,盛祈霄不客气地从沈确身上汲取着热量,渐渐缓了过来。
他长呼出一口气,背在身后的手,指尖凝聚起一点荧光,又很快被捻灭。
沈确受伤不算严重,毒雾也早已经影响不了他。
盛祈霄默默思忖着,再等等吧,沈确此刻,是属于他一个人的。
虽然以后也会是,但还是再等等吧。
这样想着,盛祈霄侧过头轻轻吻了上去。
他们的体内终于都流淌着彼此的鲜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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悄悄来了~
第65章 青出于蓝
时间在黑暗中快速滑过,两个人的心跳与呼吸是这片静止中唯一的声响。
沈确不敢想,也不敢问,他们还有出去的机会吗?
但他总想说些什么,纠结了很久之后,随便挑了个问题:“他们为什么突然要杀你?”
盛祈霄愣了下,才反应过来他在问什么,解释道:“不是突然,他们本就是想把我引出来杀掉。”
他的头枕在沈确肩头,像一只终于找到停泊口岸的小舟,稍稍动了动,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又靠了回去,将全身的重量都交托给沈确,“我的血,已经无法为他们生命的延续提供帮助了,他们需要一个新的灵主。”
沈确任由他靠着,手指卷着他的辫子玩,话语中没有指责:“你早就知道,那还出来送死,我都说了让你回去。”
若是放在平时,他的语调绝不可能如此和缓,或许生命即将走到尽头的人,都会变得平和吧。
盛祈霄没有立马回答,静静享受着这难得的关心,“我也让你快些离开,你听了吗?”
“……”沈确被噎住,立马便温柔不下去了,报复性地收紧手臂,将他搂得更紧。
“放心吧。”盛祈霄大概猜到了他吃瘪又故作凶狠的表情,又或是从这个怀抱中获得了足量的情感浓度,声音中染上了一些笑意,“他们不会得逞。”
他准确无误地吻在沈确蹙起的眉间,“不要害怕,我们会出去的。”
如此胜券在握的语气……
沈确瞬间挺直了脊背,他将盛祈霄从自己怀中推开。
“你还有什么事瞒着我?把自己搞成这副模样,是真的没有反抗的余力了?”
“……”沉默在黑暗中被无限放大,答案也随之跃然纸面。
沈确又问:“沈逸这次……是你干的吗?”
盛祈霄突然有些后悔坦白得太早,应该让沈确多担惊受怕一会儿才好,又沉默了好一会儿,到底是没否认:“是,也不是。”
“说清楚。”
“当初我在母蛊身上做了些手脚,原本是想以防万一,用来……”
沈确冷冷哼了声,替他补上未说完的话,“用来威胁我是吧。”
“嗯。”
“结果呢?”
“结果,却阴差阳错把你卷了进来。”
“是吗?”沈确根本不信,抬手捏住他脸颊肉,毫不手软地往外扯,威胁道,“阴差阳错?再给你一次机会,你好好说。”
盛祈霄“嘶”了一声,又虚弱地倒进沈确怀中,“头好晕,是不是失血过多导致的?”
“别装。”沈确不为所动。
方才他真以为两人都命悬一线,根本无暇多想,而现在,那些被忽略的细节,那些不合逻辑的地方,渐渐浮出水面。
“颗狄呢?”
“……你要是晚一点再下来,应该就能看到他了。”盛祈霄长长地叹了口气。那声叹息里没有被拆穿的慌乱,只有对自己周密计划和沈确聪明头脑与敏锐直觉的赞赏。
“总是骗不过你。”他反手将沈确手腕抓住,继而十指相扣,丝毫不见方才摇摇欲坠的脆弱感,“我想去外面找你,但是我没办法离开扼云山,总得想些办法。”
沈确没有挣脱,另一只手不轻不重抚过盛祈霄身上的伤口,确认血已经止住,这才真正放下心来,“我一直没问你,你为什么不能离开扼云山,你想的办法,又是什么?”
“我不能离开,是因为我的命,和扼云山是绑定的。”盛祈霄的目光投向沈确看不见的黑暗深处,“准确来说,是和血藤。”
血藤。
沈确心头一震,他记得,自己上次掉进溶洞中时,毒雾深入肺腑,盛祈霄把他的血说成血藤汁液喂给自己。
现在想来,那句话竟还真算不上是欺骗。